游戲會在合理合規(guī)的范圍內(nèi),稍微給予溫時寬待。
游尸的最后一枚鑰匙遲遲沒有結(jié)出來,溫時等于在給王國建設(shè)打白工,資本家對待性價比高的勞動力,多少會更寬容一些。
這次的傳送過程并不算太難受。
溫時睜開眼時,人已經(jīng)在虛擬世界,他被精準(zhǔn)投放在了城主住處。
院子的布置同他上次來一模一樣。溫時摸了摸胸口的吊墜,簡清嶸應(yīng)該很快就會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并找過來。
沒有干等著,他先從背包里取出一片花瓣,上次玩花瓣占卜法的時候,他留下了最后一片卜到想要答案的花瓣。
雙手合十?dāng)n著花瓣,溫時微微垂頭:“世界上最美麗聰慧的梅老板啊,能請我看場大戲嗎?”
他有一半的把握梅老板會出來見自己。
試驗田的事情,應(yīng)該瞞不過對方,游戲的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對梅老板也是件好事。
不知過去多久,風(fēng)刮來淡淡的梅花香,作禱告狀的溫時掀起眼皮,一抹耀眼的紅色映入眼簾。
溫時徹底睜開眼,梅老板正坐在院中一根彎曲的樹枝上,笑意盈盈:“怎么不去找真靈?弗蘭克可是供著兩位大神?!?/p>
她像是知道所有的事情,包括溫時找自己的原因。
溫時訕笑一聲。
除非他瘋了。宋炎搞出來鏡面副本就是想要實現(xiàn)下克上,求真靈幫自己展示,那也太挑釁了。
溫時用期待的貓貓眼望過去:“我想看看測試本里的情況?!?/p>
宋炎在他之前來《怖事會》,這時候韋悅說不定已經(jīng)進副本了。
“那你估計會有些小失望。”梅老板拿出縮小版的金錢天平,滿足了他的心愿:“金錢開道。”
隨后她輕輕一晃手梅花枝,水幕出現(xiàn)。
畫面在幾秒后聚焦,韋悅和裴鴻信的身影出現(xiàn)。
裴鴻信依舊保持著孩童的模樣,除非他能徹底走出怖事會,否則將永遠保持角色的樣子。
“游戲竟然真的讓韋悅?cè)ヮI(lǐng)養(yǎng)了他?!睖貢r喃喃。
“這次是我安排的?!泵防习逍Σ[瞇道:“別忘了《怖事會》的主編是誰?!?/p>
游來游去的大老板是游富商,但主編是梅腦子。
水幕中,兩人正在被鏡中的惡鬼追殺,快要跑到迷宮出口時,韋悅突然被鏡面所惑,摔了一跤。
“救我?!彼@慌失措。
眼看怪物就要追上來,本來已經(jīng)跑到前面的裴鴻信割破手掌,將血肉糊到衣服上,扔去后方。
孱弱的鬼怪會優(yōu)先被血氣吸引,裴鴻信趁機用僅剩下的積分兌換了遮掩氣息的道具,拉韋悅出來。
溫時并未如梅老板所說露出失望的表情,裴鴻信對韋悅的感情毋庸置疑。
韋悅身體不太好,無法生育,當(dāng)初裴鴻信的父親病重時,玩了出道德綁架,拖著殘軀跪在地上求裴鴻信留下香火。裴鴻信嘴上答應(yīng)了,喪事一辦轉(zhuǎn)頭就帶著韋悅?cè)ヮI(lǐng)養(yǎng)。
雖然感情不假,但依照裴鴻信的性格,溫時已經(jīng)提前預(yù)料到了結(jié)局:“他們走不出這個副本的?!?/p>
甚至走不到最后一關(guān)。
從鏡子迷宮出來,進入的第二個房間像極了審訊室的布置。
周圍依舊有不少鏡子,第二關(guān)是鏡子考官。
宋炎化身成哲學(xué)鏡懸浮在半空中,無論誰盯著這面鏡子,都會不自覺懷疑人生。
不過宋炎并未刻意去勾起他們心底里的黑暗欲望,反而根據(jù)游戲提供的測試玩家資料,給出一條綠色通道:“雙方都同意的情況下,有一人可以直接離開?!?/p>
鏡面上不斷出現(xiàn)血字。
“建議讓女方離開,男方通關(guān)毫無意義?!?/p>
韋悅心中一驚,什么叫沒有意義?
裴鴻信雖然同樣心驚,但沒有表現(xiàn)出來,他不會去相信副本里任何怪物的話。
“你靈魂的一大半賣給了惡魔?!?/p>
“惡魔喜歡你的養(yǎng)子?!?/p>
看過他們的資料后,宋炎根本不可能讓這兩人活著走出去。
他深諳人性,長時間待在孤兒院,裴鴻信的精神早就呈現(xiàn)出崩潰的趨勢。他只需要找準(zhǔn)一條縫隙剜下去,徹底讓對方的精神四分五裂。
“惡魔永遠忠誠于交易?!?/p>
殘酷的血字不斷顯現(xiàn)。
“為了讓你不被養(yǎng)子找麻煩,他會在副本出口等著,把你再接回孤兒院?!?/p>
不管被誰領(lǐng)養(yǎng),根據(jù)當(dāng)時的約定,惡魔都會重新將人送回去。
裴鴻信三番五次被惡魔戲耍,如今總算明白了緣由。
這已經(jīng)不是信不信的問題,他下過一個副本,清楚規(guī)則的力量,不管從何種角度出發(fā),收了靈魂的惡魔都需要踐行承諾。
尚算英俊儒雅的面龐開始變得扭曲,裴鴻信死死攥緊拳頭,清楚他會重新被送進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鏡子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欣賞著他絕望的表情,同時行使了副本主宰的權(quán)利。
【請在十秒內(nèi)選擇走綠色通道的人,逾期作廢?!?/p>
【10s,9s……】
裴鴻信臉上的表情晦澀難明,整個人仿佛籠罩在陰霾中,“你先走?!?/p>
他有幾句話要交代,讓韋悅彎下腰。
這些年來,在裴鴻信的刻意縱容下,韋悅完全依附著這個男人活著,大難當(dāng)前徹底失去了主心骨:“我,我出去雇人進來救你……”
“好。”裴鴻信輕輕應(yīng)了聲,胳膊環(huán)繞住細長纖弱的脖頸,閉上眼用力一擰。
伴隨一聲“哢嚓”的脆響,韋悅手指一顫,瞪大眼睛,神情永遠定格在了不可置信上。
和一堆鬼童生活在一起,靈魂不全遭遇陰氣侵蝕,裴鴻信幾乎也快變成了半人半鬼,如今力氣比成年人還大。面對毫不設(shè)防的韋悅,輕易就擰斷了對方的脖子。
“噗——”一口鮮血噴出。
玩家間自相殘殺要付出代價,原本在他下殺手的一刻,就該被制止。
然而宋炎沒有任何阻止的意思。
游戲也沒有。
裴鴻信和屠邊翕的情況不同,屠邊翕被拉入弗蘭克醫(yī)院時,至少靈魂是完整的。裴鴻信的靈魂大半歸屬惡魔,如今只算半個玩家。
這種情況下,是否要阻止全看副本主宰的意識。
此刻裴鴻信的生命值不斷跌落,他沒有回血。
半個玩家的身份也是優(yōu)勢,殺死其他玩家時,他頂多重傷,不會死。不過裴鴻信顯然不想再掙扎了,拖著韋悅的尸體走回鏡子迷宮。
先前宋炎道破惡魔的險惡用心,才是真正給了他致命一擊。
看著這一幕,梅老板眉尖一動,說了聲無趣。
原本還以為會有些不同的橋段,到最后還是自相殘殺。
溫時冷笑:“裴鴻信把韋悅當(dāng)成個人所有物,認為韋悅早晚死在我手上,與其如此,不如現(xiàn)在就陪他去死?!?/p>
這個人一向如此,愛得涼薄又極端。
梅老板輕輕打了個響指,清幽的梅花香順著金錢開出的長道飄去另一個維度空間。
尚在副本里的裴鴻信腳步一頓,循著香味抬起頭,竟隔著一片虛無,隱約看到溫時。
他身子一顫,等反應(yīng)過來時,根本沒有探究這是幻覺還是其他,一瞬間徹底爆發(fā)了。
裴鴻信仰頭對著上方低吼著:“你滿意了?你又得到了什么!”
溫時不言不語。
“那時候我負債累累,如果不這么做,怎么獲取民眾的同情,怎么躲避追債的人,”裴鴻信冷笑,“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下成長,你的下場又會好到哪里去?”
“……以前去上香,那里的大師看過,說你就是個天煞孤星。當(dāng)時我和你媽沒放在心上,后來想想我會破產(chǎn)都是你導(dǎo)致的。”
溫時毫無觸動,裴鴻信破產(chǎn)來源于全息網(wǎng)游的沖擊,他可沒強悍到讓一個產(chǎn)業(yè)蕭條,更沒強悍到讓人走向殺人犯的道路。
“真蠢?!泵防习逯讣灼ò?,懶洋洋道:“孤星的命格只克自己,而且他說反了。”
溫時原本沒放在心上,聞言問:“什么反了?”
梅老板微笑道:“諸事不利,遇人皆遇不良,而他就是那個不良。”
可惜他們的對話裴鴻信壓根沒聽到,他把所有的不幸都歸結(jié)在溫時身上,發(fā)出瘋狂的笑聲——
“那個孩子早就死在了火海里,活下來的不過是個和我一樣的惡魔……”
地面一片猩紅,裴鴻信還在大口大口地吐血,像是把身體的血都吐完了。
鏡子迷宮中的怪物吞噬著活人的血液。
“惡魔……”裴鴻信無力地靠著鏡子倒下,徹底沒了生息。
不遠處,韋悅美麗的眼睛早已毫無生息,脖子歪曲在一邊,仿佛和裴鴻信盯著一處,散發(fā)著無聲的質(zhì)問。
至死,兩人也不知道在火災(zāi)發(fā)生前,年幼的孩子以為進了兇惡之徒,被下藥的時候還在拼命幫他們爭取時間。
溫時靜靜望著水幕,良久,輕輕嘆了口氣。
有些事情到底和想像中不同,他從不覺得徹底清算陳年舊賬后,會有什么悵然若失之感,甚至認為那是矯情。但如今,確實沒感到幾分快意。
月色下,梅老板抖了抖身上的花瓣,忽然問:“沒發(fā)現(xiàn)這院子里有什么不同嗎?”
溫時回過神,下意識環(huán)顧自周,確定和之前無二。
“地里多了很多種子?!泵防习迳斐雒坊ㄖ?,隨意一掃,才發(fā)芽的種子被強行催熟,各種品種的太陽花盛開在院落中。
艷麗的外表下,花朵本身卻綻放著淺淺的清香,獨特又很難被注意到。
只有一個人會種太陽花。
像是感覺到什么,溫時抬起頭,簡清嶸不知何時站在那里,他看著梅老板:“我不喜歡別人催熟我的花?!?/p>
這些種子是不久前他特意埋下,準(zhǔn)備過段時間給溫時驚喜。
“不過……”
梅老板但笑不語,片刻后問:“不過什么?”
夜風(fēng)吹動太陽花輕輕搖曳,天邊月亮圓滿地亮著,溫時心中那一抹惆悵也隨風(fēng)而去。
“不過今晚讓它們盛開剛剛好。”簡清嶸像是在回答剛剛梅老板的問題,目光卻一直注視著溫時,慢悠悠說了句:“花好月圓,恰逢其時?!?/p>
這一次,遇到的一定是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