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鄉(xiāng)應(yīng)該至死都沒想過徐醒會這么干脆利落地下手,他瞳孔不甘地顫栗著,卻連最后再看他一眼都做不到。
那些曾經(jīng)的地痞、現(xiàn)在的幫派頭目們也沒想過,多年前險些破壞他們好事的小孩沒有死,還敢單槍匹馬地出現(xiàn)在碼頭倉庫里,圍堵他們。
倉庫外人聲沸騰,工人們毫無芥蒂地坐在地面上吃飯,地痞們吹著口哨說說笑笑,壓根沒人在意一墻之隔里發(fā)生了什么。
過了很久很久,所有喧囂聲褪去,才有人跨越一地的鮮血與狼藉,逐步靠近。
那是十二歲的宴云音。
那時的她雖然剛得到一條嶄新的馬鞭,日日把它帶在身邊,卻沒有之后囂張跋扈的勁兒。宴云音跟在來查看情況的宴云佑身邊,當(dāng)然,她只是來找樂子的,視線頓時被徐醒吸引過去:“那里有個人還活著!”
徐醒仰躺在地面上,肋骨斷裂,淤血順著滿是灰塵的臉上流落,十指皮開肉綻,看著十分可怖,可即便是這樣,他那張獨有的好相貌卻異常明顯。
她走過去,蹲下身,好奇地問他:“你想活下去嗎?”
徐醒動彈不得,已經(jīng)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了,可意識居然還很清醒。
“……想?!彼卮?。
“為什么?你都傷成這樣了?!倍叺穆曇籼煺娑苫螅坪跏植唤?。
為什么?他問自己。
為什么活下去需要理由。
為什么活下去,要這么難。
徐醒無疑是幸運的,每一次生死關(guān)頭,他總能驚險地活下來。那天他被宴云音帶了回去,對于宴云音而言,他就是一個新鮮的樂子,這個樂子很快變得不新鮮且無趣,再好的皮相,也會因為沉默寡言而沒有絲毫存在感,淹沒在人群里。
直到一次出門,他徒手奪下仇家的土槍,哢嚓一聲把刀刃刺進(jìn)那人胸膛,救下宴云音,宴云音才又注意到了他。
徐醒望著趙辭沁白皙的臉頰,不再壓抑目光里的溫柔和愛意。
他垂在身側(cè)的手指微微發(fā)顫,唇角卻短暫地勾起一抹笑,“她說得沒錯,就算今天太陽照常升起,也掩蓋不了過去黑夜的存在,我還是那個低劣、卑微的小人,這是無論我穿多少次律師制服都改變不了的?!?/p>
“所以沁沁,對不起,”他一頓,再開口時每個字音都十分艱澀,“我并非不敢正視自己,只是實在太狼狽了,大義、信仰、孤注一擲的勇氣,這些我通通沒有,有的只是一段不堪的過往,我不知道站在你身邊是否合適,甚至不知道把你拉到我身邊,是不是害了你?!?/p>
趙辭沁心臟狠狠一抽。
她突然明白徐醒在說什么。
他在和穆長風(fēng)對比。
這種對比是直觀、自慚形穢的,是經(jīng)過不知多少個日夜思量得出的。
她眼眶也紅了,想也不想地要朝他奔赴而去,抬起眸子的那剎那,身形卻猝然頓住。
——在徐醒身后,宴云音總算緩過氣來,從短制上衣中掏出一把槍瞄準(zhǔn)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