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幾時不祥劍已經(jīng)被他橫握在手,一個彈指下長身出鞘,寒光便如雪浪卷來。
“朗朗男兒沙場飲血,會不如彎腰一受?!是誰教得你這樣想這樣說!”
這句話說完不祥已經(jīng)收回,方才那道寒光仿佛只是幻影。
而紫檀八仙桌卻在片刻后分崩離析,斜角裂成兩半,激起好大一陣煙塵。
華貴瞠目,之后又趕緊鼓掌:“大俠就是大俠,說得好,我這不要臉的主子就是欠教訓(xùn)!”
林落音沉默,酒這時已經(jīng)醒了大半,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剛才等于是甩了華容一記耳光。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華容又比個手勢,豎起三個手指。
“我主子說三百兩?!比A貴尖著嗓子翻譯,恨不能找個地洞鉆進(jìn)去:“他說林大俠你把桌子砍壞了,要想把劍贖回去,就得三百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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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靜寂,韓朗外出,撫寧王府頓時顯得冷清。
流云在皇帝門外站崗,人是站得溜直,可腦袋難免的開始雞啄米。
屋子后墻的那扇氣窗這時開始松動,有人非常耐心,花一個時辰安靜地把整個窗戶卸下。
卸下后的氣窗空洞還是很小,那人很勉強(qiáng)地鉆了進(jìn)來。
皇帝已經(jīng)進(jìn)入深眠,在床上呼吸均勻。
朦朦月色照著來人的黑衣,那人蒙著面,踮著腳一步步走到床前。
睡夢中的皇帝只覺得頸上一涼,睜開眼時,一把刀已經(jīng)橫在了他大動脈上。
刀不是什么寶刀,只是把砍柴長刀,一兩銀子買幾十把的那種。
然而是刀就能斃命,那人手腕一個翻轉(zhuǎn),柴刀的鈍口已經(jīng)割開皇帝皮膚,在他頸間留下一道長痕。
鮮血像珍珠一樣從傷口滲出,漸漸漫過了領(lǐng)口。
皇帝發(fā)不出聲也不敢動作,只能由著那人越來越近,近到和他咫尺對視。
柴刀沒有往前遞進(jìn),那人似乎無意殺他,只是在床板上小心的摸索。
床板上摸完他又開始摸墻壁,一寸寸摸的仔細(xì),小心不發(fā)出聲音。
流云這時在門外伸了個懶腰,開始跺腳驅(qū)寒。
皇帝也伸手摸索,終于摸到枕邊的一個玉佩,于是揮動手指把它拂了下去。
玉在地上碎成兩半,聲音很小卻很清脆,流云立刻發(fā)覺,敲窗戶問了句:“里面沒事吧?”
來人頓了頓,柴刀又往前推進(jìn),狠狠架住了皇帝。
外頭流云又道:“那我進(jìn)來看看?!?/p>
說完這句他就開始敲門,沒有回應(yīng)開始越敲越急。
那人眼里流過一道厲色,忽然間揮掌擊向墻壁。
墻本來就是空墻,這一擊門戶頓開,露出里頭一間暗室。
暗室還有燭火,住的正是那個“聲音”,人正聞聲回頭,在燭火中現(xiàn)出一張正臉。
見到這張臉后,刺客似乎任務(wù)達(dá)成,人急速拔高沖破屋頂,手里的柴刀則脫手,風(fēng)聲凜凜直往皇帝額前甩來。
已經(jīng)闖進(jìn)門的流云連忙丟出兩顆棋子,白子擊向刀鋒,而黑子直追來人。
兩顆棋子力藏千斤,全都正中目標(biāo)。
黑子擊中刺客,那人受創(chuàng)卻毫不停頓,一個擰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而柴刀被白子擊中,這時改變方向剛巧落下,從皇帝額前擦風(fēng)而過,削下了皇帝一縷頭發(fā)。
半空里一叢鮮血滴落,是那刺客的血,“叮咚”一聲落到皇帝頭頂。
皇帝目眩,看見有鮮血從睫毛上滴落下來,只當(dāng)是自己被人劈破了頭,身子立刻一軟,就這么昏了過去。
到韓朗回來時,一切都已經(jīng)處理妥當(dāng)。
“聲音”已經(jīng)安全轉(zhuǎn)移,對外沒有走漏風(fēng)聲。
而皇帝其實是已經(jīng)醒轉(zhuǎn),人斜在韓朗懷里,睫毛不住的打顫。
韓朗于是拍拍他臉:“醒了就醒了吧,醒了我也抱著你,別再裝了?!?/p>
皇帝哼一聲,人還有點虛,賴在他懷里比手勢:“剛才我差點被人劈死,你差點就見不到我了?!?/p>
韓朗撫了下他頸間的紗布,眉眼彎起笑了:“其實也沒什么。在你做皇帝之前,太子黨每個月至少派人殺我一次,你已經(jīng)有不知道多少次差點見不到我了?!?/p>
皇帝怔怔,又往他懷里縮了幾分。
韓朗的那個笑意擴(kuò)大:“可我不是照樣沒死,還扶你即位。這點風(fēng)浪其實真不算什么。”
“可是我害怕,我膽子小?!被实塾直葌€手勢,比完后捏住他頭發(fā),開始繞圈圈玩。
他十成十還是個孩子,一個被韓朗摜壞的孩子。
韓朗忽然間有些唏噓,低頭看著他的皇帝,神色倦累:“不如你回去吧皇上,王府到底不如皇宮安全?;厝ヒ粯幽苤尾?,只要是華容試了有用無害的方子,我都會立刻差人送進(jìn)宮去?!?/p>
皇帝不玩頭發(fā)了,開始連連擺手:“我不回去,這個皇帝做的好沒意思,不如干脆換你來做?!?/p>
韓朗臉上的倦色更深,嘆口氣再不言語。
皇帝湊過眼來看他,噘了會嘴,也學(xué)他嘆氣:“我知道,你說過的,這天下姓周不姓韓。我就是說著玩玩。”
韓朗還是沉默,許久之后才道:“到臘月皇上就滿十八歲了吧?!?/p>
皇帝的神色立刻戒備,打手勢打得飛快:“我不大婚,我不娶女人。再說人家會發(fā)現(xiàn)我是啞巴的?!?/p>
“我沒要你大婚。”韓朗摸他額頭:“我只是要替你做壽,然后大赦天下,順便赦了我大哥。”
“你大哥?”皇帝聞言直起身來,一字字比手勢:“韓焉?”
韓朗點了點頭。
“可是你別忘記,他是太子黨黨首,就是他一個月派人殺你一次?!?/p>
“我也曾經(jīng)派人殺他,一個月起碼兩次?!表n朗輕笑,眼波明滅不定:“不管怎么樣,他還是我大哥,這世上我最后一個親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