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了搖頭,不再去提及這些,想牽沈聽眠的手,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眠眠,我……”
沈聽眠卻直接牽住了他的手,在學(xué)校附近的小吃街,在可能熟悉或陌生的人們面前,握著他的手:“嗯,慢慢說?!?/p>
世俗認(rèn)可的圓滿結(jié)局,或許只是他自己的愿望。
李牧澤猶豫很久,最終還是用哄孩子的語氣和他商量,甚至是求他:“以后咱們要是再有想傷害自己的想法,就在準(zhǔn)備傷害的地方貼個創(chuàng)可貼,假裝已經(jīng)傷害過了,怎么樣?”
真是個可愛的主意,沈聽眠笑了:“好?!?/p>
可李牧澤眼里的憂慮依然沒有消除,他悶悶地低頭吃著東西,味如嚼蠟。
他過去認(rèn)為沈聽眠與眾不同,現(xiàn)在卻更希望他只是個平凡的普通人。
兩個人心思各異,抬起頭,不約而同看見前方的熟人。
是劉超和張?zhí)?,他們各捧著一杯奶茶,正站在炸雞店的隊伍中,此時劉超一個扭頭,和他們目光對上,先是愣了下,然后訝異地露出了笑容。
張?zhí)鹫诤退χf話,見狀也扭過了頭,驚訝地說:“啊,沈聽眠?”
年輕的女生并不知道,這個下意識的反應(yīng)引起了李牧澤的反感,他猝然皺起眉毛,渾身豎起尖刺,對未知的、無辜且燥熱的探究感到嫌惡,迫不及待地想拉著心上人躲開所有沒有溫度的噓寒問暖,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沈聽眠在那一瞬間,先感知到的是李牧澤身上的寒意。
他看見李牧澤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似乎并不打算和他們客套,握緊了沈聽眠的手,低聲說:“走吧?!?/p>
張?zhí)鸩恢l(fā)生了什么,就看見沈聽眠和李牧澤轉(zhuǎn)身離開,她十分尷尬,抬起頭對劉超說:“居然真的是沈聽眠?!?/p>
隨后,她又摸了下臉,不自在地問:“我剛剛說錯話了嗎?”
“你沒錯,”劉超安撫她,看了眼他們離去的方向,“是他太敏感了?!?/p>
“你說沈聽眠?”
“不,我說李牧澤。”
“他……”張?zhí)鹨粫r半會兒沒話接,嘆了口氣,換了個話題,“我看他倆剛剛,好像拉著手?”
“昂,”劉超答應(yīng)著,“是拉著?!?/p>
張?zhí)鸬纱罅诵┭劬?,不可思議道:“哇。”
“唉。”
“你覺得不好?。俊?/p>
“我?這個我沒意見,隨便他?!眲⒊瑦瀽灥卣f,目光復(fù)雜地說,“我是覺得他太倒霉了,喜歡什么人不好,偏偏喜歡一個得了抑郁癥的,說我歧視也行,但是換我我不會選擇把另一個人的求生意志和瘋魔全背在自己身上。”
張?zhí)痖L長地“嗯”了聲,說:“我看他倆現(xiàn)在還行呀,沈聽眠也挺正常的,可能走出來了?!?/p>
“他跳樓之前你還覺得正常呢!”
“……也是。”
“眠眠,”李牧澤凝視著他,“要哄哄你嗎?”
沈聽眠在靜靜地嚼著嘴里的食物,慢慢回答他:“不用?!?/p>
李牧澤在看他,忽然對他說:“眠眠,你在我這里的利益高于一切?!?/p>
“記住這點,好嗎?”
沈聽眠感覺一切都十分古怪,明明過激反應(yīng)的是李牧澤,現(xiàn)在李牧澤卻來開導(dǎo)他。他看了李牧澤一眼,思緒萬千,心皺巴巴地疼,還沒有來得及說什么,又聽到李牧澤跟他說:“有些事情你不用太極端,那些傷害你的人,不必過多去在意,即使他們不這么做,以后也會有人這么做,你總是要成長的?!?/p>
這好像不是指劉超和張?zhí)穑蚵犆咭膊恢浪傅氖悄臉妒?,只是嘴巴先答?yīng)了下來:“好?!?/p>
他忍不住對李牧澤說:“牧澤,你不用這么敏感,和他們說說話也沒什么的?!?/p>
李牧澤沉默著,很久才說:“這種關(guān)系,沒必要去照應(yīng)?!?/p>
李牧澤溫柔地問他:“不是說對這些善意沒什么感覺嗎?”
“是沒有感覺,但是……”
“那就不要去回應(yīng),”李牧澤能想象得到,這種噓寒問暖只是徒增疲累,他搖搖頭,“沒關(guān)系。”
“不理他們也沒什么,”沈聽眠說出了自己的顧慮,“我就是覺得你繃得太緊了?!?/p>
李牧澤又不說話了,他微微鎖著眉毛,整整一天了,沈聽眠都覺得他好像在思考事情。
他們又走了半條街,李牧澤看著漫天的云,眉毛慢慢舒展開來。
“眠眠?!?/p>
“嗯?”
“主宰自己吧?!?/p>
“我沒有辦法幫你分擔(dān)痛苦,我也不想總是讓你堅持,或者是加油了。”
沈聽眠漸漸看不清前方的路,他朝李牧澤看去,而李牧澤也在看他。
天地旋轉(zhuǎn),最后消融在李牧澤的眼睛里。
“我很希望七老八十了也能陪在你身邊?!?/p>
李牧澤在暗色的秋意里對沈聽眠笑著說,然后,他慢慢收住笑意,眼睛里有透明的海水在慢慢聚攏,卻愈發(fā)真摯:
“但我更希望你快樂和自由?!?/p>
沈聽眠在迄今為止的生命里,只真正感到過兩次純粹的自由。
一次是被他遺忘的飛翔,另一次,則就在剛剛。
李牧澤是他的靈魂,生長在舊靈魂里,是不打擾寒冬的溫柔鄉(xiāng)。
只有靈魂,才會如此懂得他的肉身,歡迎它存在,諒解它離開。
在這一刻,風(fēng)停日落,老去凋零的萬物冒出新嫩的春意,李牧澤是他世界里最年輕最受敬仰的牧師,在他的血肉里講述生命的真諦,溫柔地帶他領(lǐng)略愛情帶給他的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