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過天晴,梁佑瑾只睡了叁個小時,還是掙扎著跟著左斯年早起。
她頂著烏黑的眼圈,有點懵,懨懨坐在床上。左斯年神清氣爽,一邊系襯衫扣子,一邊踱步到床邊,落下早安吻:“醒這么早?再睡會?!?
他上班時間太早,他曾說過,哪一天不想干了,云游四方閑云野鶴時候,一定把之前值班和早起錯過的覺一一補回來。她躲開他的唇,堅持不住,又倒進(jìn)了云朵般被子里。
“上午有重要會議?!?
“昨晚我和師弟換了值班,所以今天我替他,晚上不回來了?!?
“嗯?!彼藗€身,把臉埋在枕頭里,悶著聲應(yīng)著。
左斯年抬手撫摸著她的發(fā)頂,眷戀片刻,依依不舍起身離開。
下了一夜的雨,空氣縈繞泥土的芬芳。
春節(jié)將至,寒冬也即將尾聲,太陽不再躲躲藏藏,手術(shù)明顯少了,大家都漸漸放緩工作節(jié)奏,準(zhǔn)備一年之中最難得的假期。
主任帶著左斯年出特需門診。
雖然左斯年早就獨立出門診了,但是遇到?jīng)]有手術(shù)的日子,他還是會跟著主任出診,觀察,學(xué)習(xí)。
要能坐得住,才能坐得穩(wěn)。他不急不躁,每一次,他都仔細(xì)觀摩主任和患者的溝通,決策。看似無聊枯燥的工作,每一天都有不同。主任告訴他,醫(yī)生必須要高度社會化,叁教九流,都要學(xué)會溝通接觸。
“沒有人會按照課本生病?!敝魅握f:“你面對的是活生生的人。”
當(dāng)初入學(xué),宣讀希波克拉底誓言之時,他沒想過,短短五百字背后,是卷帙浩繁的知識和世間百態(tài)的人生。
第一位患者家屬,年輕男子,矮瘦,干枯,談吐間是小生意人的滑膩精明。他拿出厚厚一迭病史,患者是他的哥哥,肝癌晚期,黃疸嚴(yán)重。
主任明確表示,沒有辦法手術(shù),建議轉(zhuǎn)去內(nèi)科保守治療。
年輕男子唇?jīng)]有血色,顫抖著,還是再叁感謝,轉(zhuǎn)身出去了。
門診結(jié)束,已經(jīng)過了中午,主任問左斯年文章進(jìn)度如何,左斯年借機匯報了添加M教授名字的事宜,主任心里明鏡,點頭稱好。
“年后我會把達(dá)芬奇機器人采購需求提上去,J司的機器人培訓(xùn),你去參加?!敝魅斡侄谒浀冒磿r提交海外訪問學(xué)者的申請材料。
兩人推門而出,突然,撲通一聲,那位年輕男子跪在了主任面前。
主任眉頭擰緊,抬腳剛想繞過去,年輕男子挪著膝蓋抵著主任的鞋尖,滿臉淚痕:“主任,求求您,救救我哥哥?!?
熙熙攘攘的門診大廳,人來人往,男子就跪在走廊,紋絲不動。主任絲毫不顧及圍觀人群的好奇,仍舊是表示沒辦法收治。
年輕男子二話不說,砰砰兩聲脆響,對著主任磕了響頭,額頭滲出血絲,他哭著喊:“您是國內(nèi)最厲害的肝膽專家,如果你不救我哥哥,他就活不了了,求求你主任,你是我們?nèi)业拇蠖魅?。我哥還那么年輕,他才只有叁十五歲!”
左斯年從主任身后走過來,想扶起年輕男子,主任開口告訴家屬,患者根本不具備手術(shù)條件,外科無能為力。
年輕男子又要磕頭,左斯年制止住了他,主任嘆一口氣,妥協(xié)下來。從白袍中抽出筆,在本子上寫下一個名字和電話號碼,撕下來給家屬:“腫瘤內(nèi)科Z教授,你去找她,就說我介紹來的患者,關(guān)照一下?!?
然后大步流星走出診區(qū),左斯年回頭,看到年輕男子拿著紙條,還是跪在原地,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
“極端么?”主任目視前方,無動于衷,問身后的左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