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破車安靜地停在山坡上,旁邊就是一道數(shù)米高的深溝,盡管大家最擔(dān)心的人就坐在那輛車上,但卻誰也不敢靠近,就怕再有一個不慎,追悔莫及。
蘇安歌從車上下來,手里還抱著他的盆栽,站在離那輛車子最近的地方,等了一會兒,才輕聲說道:“二十多年了,你還是這么任性。”
“你知道我當(dāng)年為什么選擇楚默而從來沒有想過選擇你嗎?”他輕聲反問道。
跟來的司臣以及蘇云善等人都轉(zhuǎn)頭看向他,有些不贊同他此時說的話,生怕他再刺激到對方,對方再做出什么瘋狂的事情。
蘇安歌卻繼續(xù)說道:“不是因為楚默比你強,也不是因為楚默比你好,是因為我看不起你?!彼穆曇艉艿?,卻是冷酷的,仿佛直接扎進(jìn)人心里最不愿意被別人提起的角落。
“看不起我?”尤三壓下車窗,似乎很疑惑。
司臣和蘇云善看見他的手還放在方向盤上,似乎下一刻就會再次起動,心都揪了起來。
“對,你有什么可值得別人看得起的?”蘇安歌微笑了一下,一雙顧盼生輝的眼睛微微彎起,仿佛含情的美人正對人目送秋波。
“你那些自以為是的惡作劇,永遠(yuǎn)不過是小孩子的玩意兒而已,我根本看不上,你知道我是怎么玩惡作劇的嗎?”蘇安歌微微歪頭,表情單純又天真,仿佛真的只是一個貪玩的少年而已。
瘋子尤三這一輩子都能用一個“玩”字概括,聞言果然來了興致,追問道:“你怎么玩的?”
蘇安歌沖他一笑,雙眼眨了眨,那神情與楚廣玉有幾分相似,卻仿佛帶著魅惑,“楚家啊,我把那么大一個楚家玩得一個都不剩下了,你不覺得有意思嗎?”
尤三當(dāng)然覺得這很有意思,正要再說話,他旁邊的那個仙風(fēng)道骨的道士皺眉厲聲勸說:“三少,不要相信他的話,他根本就是故意拖延時間!”
坐在后座的楚廣玉這時笑說:“拖延時間?需要拖嗎?你們還有別的路可走?”
坐在他旁邊的道士立刻沖他罵道:“閉嘴,師傅說話的時候有你插嘴的份嗎?!”
楚廣玉根本不搭理他們,反而笑瞇瞇對尤三說道:“我們一家大約天生就有玩弄人的手段,他玩死了楚家主家的人,現(xiàn)在楚家的分家也快要被我玩完了,我也覺得很有意思?!彼睦锲鋵嵲缬胁聹y那個少年的身份,再綜合尤三路上給他說的話,便直接認(rèn)下了這個身世。
尤三果然很感興趣地看向他,“你怎么玩的?”
“你知道楚嘉德跟他的私生子楚浩吧?”楚廣玉笑問。
尤三點頭,尤家一直在后面支持楚嘉德,楚嘉德拿錢上供,他回來后多少也知道一些。
那兩個道士聽他們你來我往,尤三的注意力也全被楚廣玉吸引過去了,急得幾次想插話,都被尤三給不耐煩地打斷了,只得暗自心焦。他們的法力本來就弱,之前為了把尤三救出來,還想著帶著這個少爺一起去找尤家想下來的“退路”,準(zhǔn)備東山再起,可惜尤三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根本不聽他們指揮。
楚廣玉一笑,“楚嘉德不是很愛他的兒子嗎?那我就讓他們反目成仇唄,你說,等楚嘉德被逼到絕路上時,他會不會反手拿他親愛的兒子做擋箭牌?告訴楚家的宗親們,其實他也被騙了?”
尤三想了想,反目成仇這個戲碼他很喜歡,覺得很有意思,于是說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啊……”楚廣玉頓了頓,沖他神秘地笑了笑。
尤三還想跟他交流,便直接轉(zhuǎn)頭看了過來。
楚廣玉卻雙手抱緊司小二,猛地往車門上倒去。
之前鎖死緊閉的車門,這時忽然被人拉開,一雙強有力的手臂一下子接住了倒下來的一大一小。
來人正是司臣,他的動作飛快,接住人后緊緊地?fù)ё⊥赃呉粷L,快速地脫離了車邊。
從在后座的道士立刻罵道:“他們使詐!”
尤三也被激怒了,猛地發(fā)動轎車,直接往滾開的三人身上輾去。
蘇安歌沒什么法力,但蘇云善卻不是吃素的,一個法力打在輪胎上,那轎車立刻顛簸起來,直接側(cè)翻著往另一邊的深溝翻去。
“轟”一聲巨響,車子落在山坡下的深溝里。
蘇安歌立刻道:“別讓他們跑了!”否則后患無窮!
車子落進(jìn)數(shù)米高的深溝里,眾人追下山坡,就看見坐在駕駛座上的尤三被方向盤深深地嵌進(jìn)胸腔里,血流了一地,但人還沒有死去。
蘇云善去追另外兩個用法力逃走的道士了,蘇安歌停了下來,抱著他的盆栽,低下頭淡淡地看著這個男人。
這個瘋子一樣的男人制造了他悲劇的一生,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這是他永遠(yuǎn)不會原諒的人。
尤三翻倒在座椅上,睜著一雙眼睛看著他,瞳孔里的光漸漸散去,他罪惡的一生似乎也被輕輕帶走了。
蘇安歌心中很恨,他恨不能把他丑陋的尸體拖出來狠狠地砍剁,恨不能把他罪惡的靈魂抓出來鞭笞,藉以發(fā)泄他心中的仇恨與苦悶。
楚家近百口人,從一塵不染的云端轟然墜落,死的死,散的散,身上還要背上各種各樣的罵名。
他們只不過是收留了他與哥哥而已,他們做錯了什么?
憑什么好人永遠(yuǎn)不得安息,而那些惡人,即使死也死得毫無痛苦?
一陣山風(fēng)吹來,他懷里的盆栽忽然動了一下,伸出來的樹枝上冒出一個玉白色的花骨朵,蘇安歌雙目通紅,但到最后一滴眼淚也沒有流出來。
司臣扶著楚廣玉也從山坡上下來,小二被那兩個道士使了法術(shù),即使這樣折騰了一路,也沒有醒過來,他們很擔(dān)心,生怕那兩個道士對小二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華潤澤也很擔(dān)心,蘇云善去追那兩個道士了,他們的速度很快,蘇云善一對二,會不會有什么事,而且他肚子里還……
還好蘇云善很快就回來了,他遠(yuǎn)遠(yuǎn)地走回來,神情很冷漠。
華潤澤趕緊迎了上去,把他的手抓在手里,擔(dān)憂地問道:“你沒什么吧?”
蘇云善在所有人沒有看見的地方,十分冷酷地直接把那兩個道士的頭顱剁了下來,沒有絲毫留情,心中充斥著濃烈的恨意和戾氣,直到此時被華潤澤緊緊抓住,才仿佛終于從地獄中爬出來,他抬起頭,有些依戀地看了華潤澤一眼,抬手抱住他,把臉埋在他的肩膀上。
華潤澤被他主動投懷送抱,其實有些受寵若驚,他當(dāng)年認(rèn)識蘇云善的時候,年紀(jì)還很小,一個少年突然看見自己的行李中有兩樣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并且還直接來個大變活人,差點沒嚇得半死。
不過顏值這種東西,有時候真的是很逆天的存在,因為蘇云善長得好看了,氣質(zhì)又好,少年在最開始的提心吊膽后,漸漸地竟然喜歡上了這個比自己大一些的男人。兩人一直在國外相處的十多年,華潤澤上學(xué),這個人一邊修煉,一邊抽空打工賺錢,兩人一直住在同一個房子里,這個人漸漸深入進(jìn)他生命的每個角落里,可惜蘇云善處處表現(xiàn)得像個大哥哥,溫和卻帶著疏離,讓他連表白都不敢,之后更是直接消失了,這讓華潤澤為此失落了很久,連對談朋友的事都興致缺缺,一直單身到現(xiàn)在。
他們在廣玉家里再次相遇后,他大著膽子對這個男人求愛,死纏爛打地哄著人跟自己上床,他一直覺得在這段關(guān)系中,蘇云善并沒有那么喜歡他,但是此刻對方主動靠在自己懷里,華潤澤怎么能不興奮?
但興奮歸興奮,華潤澤還是很擔(dān)心他的身體。蘇云善不想說話,他便低聲在他耳邊問,而蘇云善或者點頭或者搖頭,兩人一埋緊緊地抱在一起沒有分開。
楚廣玉看了看那對抱在一起的兩人,不敢去打擾他們,只好把目光轉(zhuǎn)向蘇安歌。
蘇安歌并沒有在尤三的尸體前站多久,很快就抱著他的盆栽走了過來。
“呃,那個……”一向舌頭能挽花的楚廣玉忽然卡殼了一下,而后趕緊說道,“小二一直沒醒,你幫我看看吧?”
蘇安歌看他一眼,這個現(xiàn)在年齡比自己還大幾歲的兒子站在自己面前,他同樣覺得很尷尬不自在,不過到底是自己的兒子,沒醒的那個是孫子,趕緊過去看了看。
司小二并沒有什么事,只要用法力解除就好,蘇安歌現(xiàn)在法力很弱,蘇云善又跟華潤澤抱得難分難受,三人面面相覷,也只能再等一會兒了。
蘇安歌正想著自己要不要提前告辭,免得廣玉覺得不自在時,他懷里的盆栽又動了動,那朵剛剛冒出來的花朵伸了出去,在司小二嫩嫩的小臉上輕輕蹭了一下。
一陣幽香襲來,司小二打了個噴嚏,眨著眼睛醒了過來。
“小寶貝兒,你可終于醒了,嚇?biāo)牢伊耍 背V玉親眼看見小二,沒事,低頭用力在小家伙的臉蛋上親了一口,而后把臉埋在他的小胸口上。
蘇安歌摸了摸盆栽,看著那對父子倆,眼里有些復(fù)雜,似乎很欣慰,又似乎很快上前去,學(xué)著楚廣玉那樣,一人臉上親一口,不過他從來都把自己的情緒控制得很好,并沒有顯露出來。
他抱著盆栽看了一會兒,轉(zhuǎn)身打算悄悄離開,卻聽見司臣忽然說道:“我母親一直在念叨你,既然你沒事,就去看看她吧?!?/p>
蘇安歌回頭驚訝地看著他。司臣手搭在楚廣玉的肩膀上,低頭看著老婆兒子,又說了一句,“球球也沒有見過你?!?/p>
蘇安歌頓了頓,點頭說道:“好,我留下來?!?/p>
把臉埋在兒子胸口的楚廣玉聽完也松了一口氣,面對這個比自己小的……爸爸?他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