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簡臨自己沒在意吻戲的這個點。
拍什么不是拍,拍什么不是戲。
他和陳陽十歲出頭那會兒在一個古裝劇里做群演,一群小男孩兒光著屁股在河里拍玩兒水打鬧的戲份,不也照樣拍了,還一口氣拍了五六條。
比起別的,簡臨更在意他飾演的角色,以及《春光》到底是個怎樣的故事。
所以一拿到屬于林曦的人設大綱,簡臨就沒抬過頭,羅洪講羅洪的,他空出一只耳朵聽,視線和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手里的冊子上。
林曦,18歲,城市底層家庭長子,父親早逝,和母親妹妹一起生活,高中輟學,打工養(yǎng)家。
有兩個最好的朋友:井曉蕓(女二)、耿丘(男二)。三人同齡同級,曾在同一所高中念書,林曦輟學這一年,井小蕓、耿丘高考,耿丘考上大學,井小蕓落榜復讀。
林曦有一個關(guān)系很好的鄰居老太太,老太太退休前是他們高中的副校長,獨居,死去的丈夫是位有些名望的大學教授,有一個得意門生,叫羅譽。
羅譽,30+,生意人,故事一開始的時間點,正是他剛剛回國的時候。
林曦和羅譽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后者拜訪完師母離開的路上。
因為整本冊子主要講的都是人設,因此在交代了主要人物之后,便沒有展開描述劇情。
而是用不同的圖表勾勒了人物和人物之間的關(guān)系,以及這個關(guān)系中,林曦的性格、心理、狀態(tài)。
比如家庭關(guān)系里,林曦和妹妹之間的箭頭上寫著“疼愛”“輕松”,林曦和母親之間則是“復雜”“沉重與愛”。
比如和井小蕓、耿丘的關(guān)系里,有一個大眾耳熟能詳、影視劇里最常出現(xiàn)的三角關(guān)系:耿丘喜歡井小蕓,井小蕓喜歡林曦。三人同時又是朋友。
冊子很薄,小小一本,簡臨一頁一頁翻過去,從他這邊的主要人物關(guān)系和詞句描述中摸索出了一點大概的劇情——
一個跨越年齡和身份地位的感情故事。
18歲和30歲,輟學高中生和歸國生意人。貧窮與富有,底層對中產(chǎn)。
兩個完全不同的、本該沒有任何交集的人生的糾纏和碰撞。
簡臨翻著翻著,最后一頁,沒了。
好像不相信一個主演的人設這么精簡,又翻回到第一頁再看了一遍。
耳邊,羅洪的梳理也很概念化,而比起人物、劇情,他講的最多的反而是畫面質(zhì)感。
簡臨一直在聽,很快發(fā)現(xiàn)《春光》還真是一部文藝片,準確來說,是一部不準備面向國內(nèi)市場、也不可能在國內(nèi)上映、目標觀眾在國外、奔著各種電影節(jié)去的同志題材文藝片。
因為是文藝片,畫面的質(zhì)感和唯美度被一再拿出來強調(diào),同時被拎出來的還有劇情節(jié)奏和敘事風格。
說著說著,才又說回到角色上。
羅洪:“總的來說,先拍的上半部分還是挺輕快明亮的,打打鬧鬧、情情愛愛,內(nèi)容也不沉重。文藝片嘛,沉重的那部分多多少少會有一些,不過在我們這劇里,那都是后半段的事情了?!?/p>
羅洪:“后半段的事情么,那就后半程再說,咱們先把電影前一半拍好?!?/p>
終于有人舉手,是穿著影視學院羽絨服的那個男生。
邱帥:“導演,我聽你的意思,難道是按照電影的順序拍?”
羅洪:“聰明!差不多就是這樣。”
廳內(nèi)一陣小小的騷動。
要知道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為了縮減資金、時間和其他各種成本,劇組向來喜歡按照場景拍戲——因為一部劇,發(fā)生的事件所在的場景是有限的,這么一來,從節(jié)約和效率的角度出發(fā),一個場景里無論有多少劇情,無論這個劇情是在整部劇的前期中期還是后期,都是一股腦地全部拍完,再換下一個場景。
按電影劇情發(fā)展的順序拍?
那得換多少次場景,來回挪多少次窩,重新取景都特么能把人搞死!
小伙伴們交頭接耳小聲議論,懷疑這種拍法到底行不行。
羅洪清了清嗓子,示意眾人安靜,解釋道:“我知道大家疑惑什么。咱們導演暫時還沒來,我就先替他和大家說一句,放心,拍是肯定能拍的,沒問題,等明天去了拍攝廠房那邊,你們就知道我的自信哪兒來了?!?/p>
又說:“這么拍,其實也更有利于演員老師們對劇情的理解和情緒上的轉(zhuǎn)變,咱們畢竟文藝片么,不像別的片,還能不走感情劇情來湊,咱們無論拍什么,感情戲時時刻刻都要走一走?!?/p>
這時又有人提問了,是簡臨。
他舉了舉手里的冊子,封面轉(zhuǎn)向羅洪,問:“為什么有個‘上’?”
羅洪:“是啊,剛剛不是說了嗎,先拍上半段,等上半部分拍完了,會再開個會梳理一下,梳理完開拍下半部分。”
簡臨正對面的一個大眼睛女生:“所以上半程就是打打鬧鬧、情情愛愛,”頓了頓,揚眉,“再加個三角關(guān)系?”
羅洪笑瞇瞇,左右看看:“演員組老師疑惑很多,是因為沒在冊子上看到劇情內(nèi)容吧。”
剛剛的女生眨眨眼,翻著冊子,說得直接:“本來就什么都沒有啊?!?/p>
羅洪哄小孩兒似的:“沒事兒,晚一點知道不影響的,反正都晚了這么久了,不用在乎這一天兩天,明天就開拍了?!?/p>
跟著玩笑:“你看我們總導演都晚了,現(xiàn)在都還沒到,他都不急,演員組的老師們也不用急?!?/p>
說著說著,還拉了一個“墊背”的,看向左手邊:“駱老師也不急吧?”
方駱北淡淡的:“嗯,不急。”
看向他的部分人:要命了,怎么方駱北一開口,這話題的味道都變了,總覺得不是在聊劇本,而是在繼續(xù)剛剛的十二三四五六場吻戲——
羅洪:“(吻戲)不急吧?”
方駱北:“嗯,不急?!?/p>
“……”靠!
離得最近的陳陽已經(jīng)默默用手捂住了半張臉,用力地搓了好幾下:是夢!一定是夢!醒醒!快醒醒!
真醒過來,是次日早上六點半。
陳陽捂著心口去隔壁1306咚咚咚地敲門,本來只是在不得不面對的殘忍現(xiàn)實面前努力完成自己小助理的職責,不想門開的速度比他清醒的速度快。
簡臨已經(jīng)醒了,嘴里叼著牙刷,一只手拉開門。
陳陽一見他就在心里狂噴“這個即將玷污我男神的狗逼!”,嘴上:“哦,你醒了,你要帶哪些東西去片場,都拿給我,我等會兒一起裝包?!?/p>
簡臨刷著牙的身影消失了幾秒,再出現(xiàn)的時候手里多了一個大袋子,遞向門外。
陳陽接過,手腕猛地往下一墜,徹底醒了:“臥槽,你搬家啊,什么東西這么重!”
簡臨:“吃的。”說完合上了門。
陳陽對著門板咬牙切齒:你信不信老子把東西扔你臉上不干了!
轉(zhuǎn)頭抱著袋子回房間:看來今天光一個背包不夠,得再拎個袋子。
七點,食堂里沒什么人。
不是簡臨他們起早了,是今天第一天開機,很多部門的人五六點就起來了,早早去片場調(diào)試設備。
簡臨有通告單,通告單上通知他七點半左右上車,八點化妝,七點吃飯不早不晚。
他們到的時候,昨天開會時坐在桌對面的兩個年輕演員剛好都在。
邱帥和云瑤沒在食堂吃,手里各拿一個食品袋,袋子里一個雞蛋半根玉米,一起往外走。
兩邊遇到,打了個招呼。
云瑤:“我們拿了早飯,先上車了?!?/p>
簡臨點頭:“我吃完就來?!?/p>
邱帥:“那我們先去了,等會兒見?!?/p>
兩人一走,陳陽邊跟著簡臨邊嘀咕:“唉唉,發(fā)現(xiàn)沒,他們身邊都沒跟助理?!?/p>
簡臨已經(jīng)在拿包子了。
陳陽往身后瞥,又確認了一遍:“好像真沒有?!币换仡^,看到盤子上五個包子,嚇了一跳。
陳陽:“我不用你幫我拿。”
簡臨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端了盤子里的五個包子走了。
自作多情的陳陽:“……”尼瑪?shù)摹?/p>
這下他終于知道簡臨為什么要帶那么多吃的去片場了,這人屬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