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半坐在棺材里,雙手攀在棺材兩邊,得以讓所有人看清她現(xiàn)在的樣貌。
她整個人處于半腐化的狀態(tài),眼皮已經(jīng)沒了,眼眶的部分血肉也沒了,白骨和幾塊殘存的皮肉藕斷絲連,里面嵌著的是不知為何而變得墨綠色的眼球。
冷不丁她的眼球動了一下,讓人懷疑她是不是還能看見東西,可很快大家反應(yīng)過來,不是她的眼球在動,而是一只蛆蟲快速從她眼球上滑了過去。
眼睛部位已是如此可怖,她下半張臉也沒好到哪里去。
鼻梁的肉整個已經(jīng)爛掉了,露出里面的白骨,骨頭的縫隙間長滿了白毛,看上去非常惡心。再往下,從她嘴唇到下巴的位置更是長滿了綠色的毛,不知道是不是某種菌群在這里安了家。
昔日花容月貌的愛侶,如今竟長成了這副形容。
周振安好似也沒料到這點。他原本伸出手,是想拉住他的阿青,可現(xiàn)在這手僵在了半空中,不能繼續(xù)往前,但好像也不能就這么收回去。
手不往前伸,是因為他害了怕,不敢碰她。
手沒有收回,是他覺得如果他現(xiàn)在收手,豈不是背叛了阿青,他這一輩子的癡愛簡直成了一場笑話。
他的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最終哆哆嗦嗦吐出一句:“阿青,你、你還認不認得我?”
也不知道楚青到底還能不能聽見人的聲音,畢竟她的耳朵已經(jīng)整個爛掉了。她慢慢站起來,再一腳跨出棺材,然后她轉(zhuǎn)過頭,望向了周振安的方向。
她這轉(zhuǎn)頭的方式很別致,尋常人的脖子是跟著身體轉(zhuǎn)的,可她似乎忘記了怎么轉(zhuǎn)身,所以脖子直接扭了180度。
以這種方式,面向周振安的方向“看了”許久,好似她的脖子再也不能支撐,于是腦袋竟直接掉了下來,在泥土里翻滾了好幾圈。
“你……”周振安向前一步,似乎想撿起她的頭做某種挽救。
可是沒等他走出幾步,整個人一個踉蹌,直接跪在了地上。
面對眼前無頭僵尸般的怪物,周振安似乎也感覺到了某種諷刺。
他在試圖對楚青微笑,卻笑得很苦澀?!鞍⑶啵阌洸挥浀?,當(dāng)年我效仿洋人,就是這么跪著對你求婚的?你、你還笑話我,說我跪得不對。人家是單膝跪地的,我怎么兩個膝蓋都磕到了地上……我……現(xiàn)如今我……”
楚青走至他跟前,將雙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位置。
閉上眼,周振安似乎午夜夢回到了多年之前——她的阿青最喜歡先攀住他的肩膀,再勾住他的脖子,溫香如玉撲滿懷,不外乎就是如此。
但現(xiàn)在他再也聞不見香氣,因為距離楚青太近,他感覺那股令人作嘔的腐臭味已經(jīng)充滿了他的口鼻,這讓他不得他面臨現(xiàn)狀——他復(fù)活了楚青,但她已經(jīng)不再是他的阿青,而是一個僵尸,或者說一個怪物。
楚青死了,他傷心之下發(fā)了瘋,活成了旁人眼里的怪物。
而諷刺的是,他不僅沒能讓楚青安息,卻反而親手把她變成了真正的怪物。
“沒、沒關(guān)系,就這么著也成。我倆一起過日子。怎么著……都還能過下去?!?/p>
咽了好幾口唾沫,似乎總算說服了自己,嘴里吐出這么一句話,周振安睜開了眼睛。
他靜靜端詳了楚青許久,緊接著抬起雙臂,似乎是想握住她腐朽慘敗的雙手。
但下一刻,楚青的雙手往上爬,勾住他的脖子,再猝不及防地猛地收緊。
“阿青、阿青你……你要殺我嗎……”周振安艱難地發(fā)聲。
楚青置若罔聞,她只是緊緊掐住他的脖頸,像是想置他于死地。
周振安沒有絲毫反抗,沒過多久就臉色發(fā)紫地閉了眼。
等楚青松開手,他直直朝前一倒,是被活活掐死了。
無頭僵尸楚青的脖子朝旁邊偏了一下,然后她跪在地上,雙手似乎有意識地在泥土上拍拍打打,好像在尋找什么。最后她摸到自己的頭,便抓起那腐朽的腦袋,又裝回到了脖子上。
而就在這個時候,段易敏銳地抓住了某種變化。
他來這里第一天就察覺到了,這園林里姹紫嫣紅,美則美矣,但卻如水中望月霧里看花,所有的美都蒙上了一層灰敗的感覺,讓人沒有辦法心生好感。
但現(xiàn)在這層灰敗的感覺沒了,周振安咽氣的那一剎那,整個園林似乎煥然一新,已然恢復(fù)了生機。
段易立刻反應(yīng)過來,開口道:“我知道了,我們之所以走不出這園林,是因為周振安用某種邪術(shù)把我們困住了?,F(xiàn)在他死了,我想,這邪術(shù)已經(jīng)隨著他的死而無力維系。咱們出去找找,也許已經(jīng)有出口了?!?/p>
哪知他剛說完這句話,1號姑娘忽然發(fā)出一聲驚叫。
殺死周振安這件事對于楚青來說仿佛是一碟開胃小菜。她在棺材里躺了太久太久,剛出來的時候,她的行動很笨拙,因為她并不適應(yīng)這具驅(qū)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