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毒心(27)
清晨,洛城下了一場入冬以來最大的霧,積案組一半人遲到。李一朝是組里年紀(jì)最小的一個,一從公車上下來,就心急火燎往辦公室跑。
別人都是老油條了,遲到不遲到都那樣,隨便找個理由就能搪塞過去,他還不習(xí)慣這一套,急匆匆跑到積案組,臉上的汗都沒來得及抹,就看向肖誠心的座位。
肖誠心是組長,也是來得最早,走得最晚的人,成天神采奕奕,不是在忙積案組的案子,就是在重案組幫忙,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
李一朝資歷淺,有些怕肖誠心,下班不敢走得太早,因為肖誠心還在忙碌。但同事們私底下都說,老肖最近吃錯藥了,不用理會,上班該干嘛干嘛,到了下班時間就撤,沒必要跟著老肖耗。
話雖如此,李一朝還是不敢像前輩們一樣遲到早退。今日實在是因為大霧天氣才遲到,路上忐忑不已地想了一堆說辭,到了辦公室卻發(fā)現(xiàn),肖誠心竟然不在。
“肖隊呢?”他調(diào)整好呼吸,待心跳平復(fù)下去,才一邊接水一邊假裝淡定地問。
“被堵在路上了唄?!币幻抡诔詿釟怛v騰的餛飩,“這么大的霧,不遲到才怪?!?/p>
“但老肖不該遲到啊。”另一名警員哼笑,“他不是每天都提前一兩個小時出門嗎?連我都到了,他還沒到?”
“睡過頭了?嘖?!?/p>
“他也有睡過頭的時候啊?不是挺得勁兒的嗎?前天還想叫我和他一同加班呢!”
“人又不是機(jī)器,總有疲乏的時候吧?!?/p>
“哎,咱這積案組是什么地方,大家心知肚明,好好過日子不好嗎?非要搞得大家都那么忙。忙完上頭給的任務(wù)不算,還巴巴跑去重案組幫忙。重案組那可是花崇的地盤,陳隊最看中的地兒,咱們能幫什么忙啊,還不如老老實實混著呢?!?/p>
“誰說不是呢?我要是想沖到一線去,干嘛窩在這兒啊。我說這老肖就是一時糊涂,想過破案的癮,才把自己弄得這么累。他想逞英雄自個兒逞去,別拉上我。我啊,就想在這兒養(yǎng)老嘍!”
辦公室沒多少人,同事們不痛不癢地聊著天。關(guān)于肖誠心的話題明明是李一朝挑起的,他卻越聽越不是滋味。
回到座位上,他又往肖誠心的位置看了看,心底莫名其妙涌起一股不踏實感。
原來肖隊也會遲到嗎?
??
與積案組的閑散相比,重案組簡直是另一派景象。無人遲到,更沒有人議論上司。突然降臨的大霧不是遲到的理由,曲值到得最早,想到有人可能因為大霧而來不及吃早餐,還買了一堆雞蛋餅扔在會議桌上。
張貿(mào)拿著牙刷和毛巾,打著哈欠從門外進(jìn)來,眼睛半睜半閉,一看就沒有睡好,拿過兩個雞蛋餅就開啃,邊嚼邊說:“謝了啊曲副?!?/p>
“昨天沒回家?”曲值問。
“家里網(wǎng)絡(luò)維修,上不了網(wǎng)?!睆堎Q(mào)說:“回家等于回到原始社會,不如賴在這兒?!?/p>
隊員們陸陸續(xù)續(xù)到了,花崇買的是蜂蜜蛋糕和牛奶吐司,和雞蛋餅丟在一塊兒,見者有份。
柳至秦直接去了技偵組,沒跟著花崇一起到重案組。
張貿(mào)把翹著的頭發(fā)壓了壓,喊道:“花隊,小柳哥呢?”
“找他有事?”花崇摘下被柳至秦裹在脖子上的圍巾,還沒來得及落座。
“有個視頻想給他看看?!睆堎Q(mào)走到花崇跟前,“我這兩天沒別的事,就把郭樞打工的那家蒸菜館的監(jiān)控調(diào)來看了看。那館子條件太差,一共也就收銀臺那兒有個劣質(zhì)攝像頭,畫面很不清晰。”
花崇抬眼,“發(fā)現(xiàn)什么了?”
“看到一個人,有點眼熟,但確實看不清?!睆堎Q(mào)說:“可能需要小柳哥或者技偵組做些精細(xì)化處理?!?/p>
“眼熟?”花崇問:“誰?”
“就以前你讓我查的陳辰?!睆堎Q(mào)擺弄著移動硬盤,“你還記得他媽?就呂可那個案子里,自殺護(hù)士陳娟的弟弟?!?/p>
花崇心頭突然一緊。
“陳辰本來在國外念書,陳娟自殺后,他就轉(zhuǎn)回國內(nèi)念大學(xué)了,畢業(yè)后無故失蹤,小柳哥還說過,他要么已經(jīng)遇害,要么是刻意隱藏行蹤?!睆堎Q(mào)繼續(xù)道:“在我們抓捕郭樞之前,有個很像陳辰的人多次出現(xiàn)在蒸菜館,每次都是一個人,卻點上一桌子菜,但又不怎么吃?!?/p>
花崇立即道:“視頻給我看看。”
如張貿(mào)所說,一個外貌與陳辰有幾分相似的年輕男子果然出現(xiàn)在蒸菜館,并且行為詭異,不像是吃飯,倒像是盯梢。
花崇感到一股涼意。
如果視頻中的年輕男子當(dāng)真是失蹤的陳辰,那他與郭樞有什么關(guān)系?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郭樞工作的地方?
郭樞,陳辰,兩人都與“失蹤”有關(guān),這意味著什么?
“我是昨天半夜看到這個人的?!睆堎Q(mào)緊皺著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當(dāng)時太晚了,辦公室只有我一個人,就感覺,感覺很不踏實。陳辰失蹤得太蹊蹺了,突然就憑空消失掉。我上次調(diào)查得其實不算仔細(xì),現(xiàn)在越想越不對?!?/p>
花崇心中疑慮更多,站起身來,吩咐道:“你馬上去技偵組,找小柳哥也行,找袁昊或者其他人也行,先把這個視頻處理出來?!?/p>
“是!”張貿(mào)問:“花隊,你要去哪?”
花崇披上剛脫下的大衣,“見郭樞?!?/p>
??
郭樞目前被拘在看守所,精神狀態(tài)比之以前,已經(jīng)判若兩人。
體檢報告證明,他身上并未出現(xiàn)阿爾茨海默病的初期癥狀,他是健康的。
這該死的健康!
他一雙眼睛全無神采,木然地看著花崇,嗓音沙啞地說:“又想拿什么來打擊我?直接把我槍斃了吧?!?/p>
花崇拿出陳辰的照片,“這個人,你有印象嗎?”
郭樞接過照片,端詳許久,神情漸漸改變。
“你有印象。”花崇有種極不好的預(yù)感。
郭樞抬起頭,“什么意思呢?這個人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嗎?”
花崇并不回答他的問題,“你最近才見過他,他多次到蒸菜館用餐。”
“是嗎?”郭樞狀似苦惱地?fù)狭藫夏橆a,“但是我想知道的是,警官,你為什么突然拿著這人的照片來找我?!?/p>
花崇靠在椅背上,下巴微揚,冷淡地睨著郭樞。
他知道郭樞在打什么主意。
郭樞不是一般的犯罪嫌疑人,這人對心理學(xué)有所了解,邏輯思維能力也不差,必然能想到他此時出現(xiàn),還帶著一個年輕男人的照片,是想從自己這里得到某個答案。
對郭樞來講,這或許是個值得一搏的籌碼。
但他不樂意讓郭樞如愿。
兩人對峙著,花崇不說話,郭樞也不說話。少傾,花崇瞇了瞇眼,冷笑著站起,“看來你不打算對我說實話,那行吧,回你的屋子待著去?!?/p>
郭樞身子前傾,緊張道:“等等!”
花崇笑,“怎么,有話想對我說?”
郭樞額前出了汗,雙手摳著桌沿,“如果我告訴你……”
“跟我講條件???”花崇不屑,“郭樞,看清楚你現(xiàn)在是在哪兒,你有什么資格和我講條件?”
他聲音不大,甚至還帶著幾分笑意,可散發(fā)在外的威勢卻讓郭樞不禁縮了縮肩膀。
“你覺得我今天是來找你合作?”花崇手指夾著照片,“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郭樞被打亂了陣腳,慌張地?fù)u頭,“我不是這個意思?!?/p>
花崇盯著他看了幾秒,見他別開了眼,才再次將照片丟在桌上,“這人是誰?他為什么會到蒸菜館找你?”
郭樞瞳孔驟縮,“我不認(rèn)識這個人,他也沒有找過我!”
“是嗎?”花崇按捺著心中的不安,面上仍是游刃有余,“但你剛才的反應(yīng),不像不認(rèn)識他啊。”
“我真的不認(rèn)識他?!惫鶚姓f:“我有必要欺騙你嗎?”
花崇撐住桌沿,身軀擋住些許光亮,投下頗有壓迫感的陰影。
郭樞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些許,“他到過蒸菜館幾次,點得多,吃得少,我注意過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