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毒心（29）

陳辰的父母陳兆添、周春柳夫婦多年前便已加入L國國籍，最后一次回國省親是四年前。陳辰也曾在L國念大學(xué)，但在陳娟自殺后便回到國內(nèi)。值得注意的是，這一家人里，只有陳娟從未去過L國。

花崇正在流覽柳至秦以非正常手段取得的案件一手資料，上齒輕輕咬著下唇。

陳氏夫婦在L國從事家用健身器材經(jīng)銷，生活水準(zhǔn)在當(dāng)?shù)貙儆谥械绕稀Ｈツ?0月6日，他們被生意合伙人發(fā)現(xiàn)死于自家別墅中，頸部被劃開，周圍血液干涸，尸身呈嚴(yán)重腐敗狀。別墅里開著暖氣和加濕器，高溫高濕是加速尸體腐敗的重要原因。

花崇點開現(xiàn)場圖片并逐一放大，盯著二人的傷口看了許久，“刀痕凌亂沒有章法，兇手起碼在陳兆添脖子上劃了二十多刀?！?/p>

“按照法醫(yī)的說法，兇手幾乎將陳兆添的頭割下來?！绷燎卣驹诨ǔ缟砼?，手中拿著一份打印下來的尸檢報告，“陳兆添被劃了二十九刀，周春柳被劃了八刀，傷痕反映出兇手作案時狂暴、極端憤怒的情緒，兇手應(yīng)當(dāng)是在復(fù)仇、泄憤?！?/p>

“案子一直沒能偵破?！被ǔ缢砷_鼠標(biāo)，往后一靠，抬手按揉酸脹的眼，嗓音沙啞，“入室殺人，別墅里應(yīng)該不缺證據(jù)。”

“但室內(nèi)和周圍的監(jiān)控全部被干擾。”柳至秦道：“兇手的足跡也被清理干凈，警方?jīng)]能拿到任何重要線索?！?/p>

花崇突然睜開眼，“又是監(jiān)控被干擾？”

柳至秦垂眸，“嗯？”

“梧桐社區(qū)出事的時候，監(jiān)控也被干擾了。”花崇抬頭，“兩邊都涉及網(wǎng)絡(luò)入侵啊?！?/p>

柳至秦神色略變。

“我得去一趟欽省?！被ǔ缯酒饋?，“陳家這幾年遭遇的事太蹊蹺了，五年前陳娟自殺——這件還算是有原因，但后來陳辰無故失蹤，陳兆添周春柳被泄憤割喉，兇手在逃，這就難以理解了。陳辰的老家在欽省，去年欽省警方還就他的失蹤立過案，他們掌握的線索肯定比我們多。”

柳至秦道：“行，我和你一起去?！?/p>

花崇皺了皺眉，欲言又止。

“怎么？”柳至秦問。

“洛城這邊不能沒有人盯著。”花崇嘆息，“肖誠心現(xiàn)在下落不明，如果我們倆都去欽省……”

柳至秦抿唇，右手幾乎是下意識地捏成拳頭。

花崇捋著額發(fā)，“算了，不想這么多。你暫時留下，欽省不算遠(yuǎn)，我快去快回?！?/p>

柳至秦回頭，“要叫上特警支隊的人嗎？”

“不用。”花崇搖頭，“興師動眾，反倒打草驚蛇?！?/p>

??

同一時刻，首都，公安部特別行動隊。

“尋哥，我們又要去洛城了？”樂然熟練地拆裝著步槍，時不時扯一扯頭上的毛線帽。前陣子他自己剪頭發(fā)，把發(fā)型給剪壞了，自作主張去街邊的小發(fā)廊修理，被修成了貼皮的青茬。倒是不難看，還襯得他五官標(biāo)致，但大冬天冷得慌，沈?qū)そo他買了頂帽子，他在室內(nèi)也戴著。

“嗯?！鄙?qū)ふ诳次嗤┥鐓^(qū)大案的資料。這案子涉恐，而函省警方遲遲無法偵破，又傳出省廳與市局不睦、相互猜忌的流言，上頭有意讓特別行動隊接手。

“那太好了?！睒啡弧皢U噠”一聲，完成了槍械組裝的最后一步，得意地挑了挑眉，“我早就想再去一趟洛城了！”

沈?qū)ばχ此?，“為什么？?/p>

“花隊還差我一頓飯呢?！睒啡惶蛞幌麓浇牵柿亮恋?。

“你就惦記著飯，我餓著你了？”

樂然蹦了兩步，“尋哥，我們什么時候出發(fā)？”

“現(xiàn)在就走。”沈?qū)ふf著站起身來。

“這么快？”

“你的至秦哥需要我們?！鄙?qū)つ闷痣娫?，撥了個內(nèi)線，簡要交待幾句就掛斷了。

樂然聽完，驚訝道：“特警組也要去？”

“嗯，以防萬一?！?/p>

??

椿城是欽省的省會，雖然和洛城同一級別，但城市發(fā)展遠(yuǎn)不如洛城。

黑云壓頂，花崇動用陳爭的關(guān)系，在椿城市局拿到了一份針對陳辰失蹤案的詳細(xì)的偵查報告。

這份偵查報告里的內(nèi)容出乎他的意料。

現(xiàn)年25歲的陳辰并非陳氏夫婦所出，他已經(jīng)自殺的姐姐陳娟也非陳氏夫婦親生。兩姐弟沒有血緣關(guān)系，都是在二十多年前被陳氏夫婦收養(yǎng)。

陳兆添早年靠制作皮具起家，后來跟風(fēng)搞起房地產(chǎn)。陳家富裕，在欽省屬于上流階層。但周春柳無法生育，致使陳兆添無法擁有自己的血脈。

陳辰和陳娟雖然都是陳家收養(yǎng)的孩子，但成長環(huán)境迥異——陳辰被送往椿城最好的私立學(xué)校，而陳娟直到高中畢業(yè)，念的都是普通學(xué)校。

陳娟成績不錯，但高考后沒有念大學(xué)，而是進(jìn)入了洛城的一所衛(wèi)校深造，此后幾乎沒有再回過椿城。陳辰則是在私立高中就讀兩年之后被陳氏夫婦送到L國，直到陳娟自殺身亡才回國。

在旁人的描述里，陳娟樂觀開朗，身上完全沒有富家子女的嬌氣，甚至比普通家庭的孩子更易相處，不上大學(xué)也不是因為成績差，而是向往“白衣天使”這一職業(yè)。陳辰與她完全相反，從小就陰沉乖戾，非常孤僻，小時候多次殘殺小動物，在學(xué)校形單影只，從不參與任何集體活動。整個初中和高一學(xué)年，陳辰一共進(jìn)了十二次派出所，每次的原因都只要一個——傷害同學(xué)。

學(xué)生斗毆在校園里很常見，但像陳辰一樣將對方打得頭破血流的卻不多。

陳兆添用錢擺平了那些被陳辰傷害的家庭。

越是落后的地方，錢的作用就越大。

不過盡管被陳氏夫婦寵愛，陳辰與他們卻并不親近。

他唯一親近的人，是與他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陳娟。

陳娟離世之后，陳辰退學(xué)回國，性格漸漸改變，陰鷙里多了幾分和善。他的大學(xué)室友甚至評價他——挺開朗的一個人，比我們大兩歲，像個可靠的大哥。

“陳辰對陳娟的感情，可能不止是簡單的姐弟情。”一名辦案刑警道：“他與陳娟一同長大，幼時只聽陳娟一個人的話。陳娟離開椿城，到洛城念衛(wèi)校后，他才開始惹是生非。我們這邊的心理專家說，他也許是想引起陳娟的注意。回國之后，他談過一個女朋友，大三時和平分手。這女孩兒叫寧小寒，單就長相來說，與陳娟有幾分神似?！?/p>

花崇雖感意外，卻不至于驚訝，問：“你們查過陳辰失蹤前的通訊和上網(wǎng)記錄嗎？”

“查過，沒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毙叹溃骸八慕浑H網(wǎng)很窄，只有同學(xué)、老師。他甚至沒有與陳兆添、周春柳聯(lián)系過?！?/p>

花崇低聲道：“孤家寡人。”

“確實是個孤家寡人吶?！毙叹瘬u頭，“這和陳家的教育可能也有關(guān)系吧。我不太明白的是，既然陳氏夫婦把兩個孩子都收養(yǎng)了，為什么要區(qū)別對待？陳娟不是他們的骨肉，如果他們有重男輕女觀念的話，根本就不用收養(yǎng)陳娟。為什么收養(yǎng)了，卻不好好撫養(y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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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椿城市局，花崇被迎面而來的冷風(fēng)一吹，頓感頭暈?zāi)X脹。

陳家四人均無血緣關(guān)系，陳娟自殺，陳兆添、周春柳慘死，陳辰在椿城失蹤，卻在洛城出現(xiàn)，出現(xiàn)的地點還是一名連環(huán)兇手打工的地方。

陳辰暴力傾向明顯，殘殺小動物的行為不可忽視——很多具有反社會人格的人，幼時就有類似舉動。

陳兆添和周春柳死于陳辰失蹤后，與洛城近來一連串的案件一樣，都是被割喉。陳辰與他們不睦，他們的死和陳辰有關(guān)嗎？

最近幾年陳辰?jīng)]有出境記錄，但實在想要秘密前往L國，也不是完全沒有途徑。

花崇深吸一口涼氣，正要往前走，忽然聽到一個熟悉，又有點陌生的聲音。

“花！隊！”

他轉(zhuǎn)過身，循聲望去，眼角倏地一張。

竟然是樂然！

半年不見，夏裝換成冬衣，樂然戴著頂厚厚的毛線帽，他險些沒認(rèn)出來。

樂然大步跑過來，意思意思地敬了個禮，鼻尖凍得通紅，“花隊，好久不見！”

“你怎么在這兒？來椿城查案嗎？”花崇下意識往樂然身后看了看，沒看到沈?qū)?，卻瞧見一個長相極其俊美的男人。那男人穿了身黑色長款羽絨服，裹著灰白色的羊絨圍巾，雙手插在衣兜里，看似閑散地投來一瞥，然后唇角上揚(yáng)，彎起眉眼笑了笑。

花崇不認(rèn)識他，心有詫異，收回目光，見樂然搖頭道：“我們來協(xié)助你和至秦哥查案啊?！?/p>

花崇微怔，“協(xié)助我們？”

“上頭派我們來的?！睒啡徽f：“就梧桐社區(qū)那個涉恐襲擊?！?/p>

花崇胸中陡然一輕。

梧桐社區(qū)大案此前由省廳負(fù)責(zé)，市局被排擠在外，重案組有心追查，卻處處受限，陳爭多次爭取，四處活動，也沒能尋找到一個突破口。

省廳與市局互不信任的后果就是，案子難破，而涉恐分子或許正在謀劃下一輪襲擊。

想到陳爭與沈?qū)さ年P(guān)系，花崇突然明白過來，大約陳爭這段時間爭取的并非是與省廳聯(lián)合查案，而是直接讓級別更高的人接手，這樣對重案組來說或許更有利。

而沈?qū)に诘奶貏e行動隊顯然符合這一要求。

“沈隊呢？”花崇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