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晚上九點(diǎn)半，李維寧敲了敲駱恩徹的房門。

“恩徹，你睡覺前有沒有刷牙？”

得不到男孩的回應(yīng)，她無奈的苦笑。

“我要進(jìn)去啰！”

打開房門，她看到床上鼓鼓的被子，緩緩的踏進(jìn)房內(nèi)。

拿起遙控器，關(guān)上冷氣，她又轉(zhuǎn)身打開放在衣柜上的電風(fēng)扇，對著墻壁吹，讓房間里不至于悶熱。

炎熱的夏天，如果房內(nèi)沒有通風(fēng)，可是很悶熱的，但是如果開了冷氣，又有些寒冷，同時浪費(fèi)電又不環(huán)保。

“恩徹，今天很熱，如果你把自己包得這么緊，很難好睡喔！”家中男主人不在的兩個星期，她這個保母理當(dāng)要好好的照顧小主人。

把自己悶在被子里的小男孩沒有開口的打算，雖然經(jīng)過兩個月的時間，他從剛開始的不友善逐漸有些轉(zhuǎn)變，可是要他完全接受她，還是需要一點(diǎn)時間。

“你睡前有沒有先去上廁所？今天晚上你喝了很多水。”李維寧關(guān)心的叮嚀再叮嚀，盡管得不到回應(yīng)?！斑€有，明天要穿的衣服，你準(zhǔn)備好了對不對？有沒有拿錯襪子？書包也整理好了嗎？”

依然一片靜默，仿佛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

等了好一會兒，確定那個根本還沒有睡著的小男孩還是不想理她后，李維寧來到床邊，低下頭，在他微微露出被子外的頭顱上輕輕一吻。

“晚安，恩徹?！?/p>

她轉(zhuǎn)身，來到房門口，準(zhǔn)備關(guān)燈，卻聽到明顯的哽咽聲。

起初她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看到被子微微的顫動著，急忙邁開腳步，再次來到床邊。

這一次不理會他的反抗，她拉開被子，憂心的看著躺在床上的駱恩徹。

“你怎么了？為什么哭？”

以為他不舒服，她急忙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溫度。

“走開?！瘪樁鲝厝涡缘睦鸨蛔?，又想把自己包在里頭。

“你哪里不舒服嗎？還是身子痛痛的？告訴我。”李維寧急忙拉下被子，查看他的狀況。

他身子的溫度正常，臉色看起來沒有任何不對勁，雖然臉頰紅通通的，但那是太熱的關(guān)系，他把自己包得太緊，全身早已布滿汗水。

“你走開，不要你管。”駱恩徹大發(fā)牛脾氣，再次和她搶被子。

“要我不管你，可以，但至少先讓我確定你是不是感冒了。告訴我，你為什么哭？”

“那是我的事情，我為什么要告訴你？”力量不及大人，他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辦法躲在被子里偷哭后，大聲吼叫。

“因?yàn)槲視?dān)心你。”李維寧輕聲的解釋，伸手抹去他臉頰上的淚水。

“我才不需要你擔(dān)心。”拍開她的手，他仍然抗拒著。

“那我打電話給你爸爸。”

“不……不用，不要打電話給他，他在工作，很忙?！瘪樁鲝丶泵ψ柚?。

“那你告訴我，發(fā)生什么事了？也許我能幫你?！彼龍猿值目粗?。

瞪著李維寧，駱恩徹忍不住再次紅了眼，“你要怎么幫我？我想念我媽媽，我想要我媽媽回來，你能幫助我嗎？我媽媽已經(jīng)死了，我再也看不到她了，就算和你說，你也不能把她帶回來給我，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以前只要爸爸不在時，都是媽媽陪著他，可是現(xiàn)在媽媽不在了……

李維寧心疼不已，原本到嘴邊的溫柔話語怎么也說不出口。

“我要我媽媽陪我，我不要你陪我……”駱恩徹睜大眼，努力不讓眼淚再次落下。

媽媽說過，想哭的時候在她的面前哭，她不會笑，會把他的眼淚藏起來，不讓大家發(fā)現(xiàn)，會幫他把躲在心中讓人覺得害怕的蟲子抓出來，可是現(xiàn)在……沒有人會幫他抓蟲子，沒有人會幫他把眼淚藏起來了。

“恩徹……”蹲下身，李維寧伸出手，用力的將他擁進(jìn)懷中?！皩Σ黄穑也恢滥闶且?yàn)橄肽顙寢尪?，我不知道你會……想念媽媽……”她一直以為這個家的男人和男孩一點(diǎn)都不喜歡家中的唯一女人，因?yàn)榕魅颂珖?yán)厲，帶給大家太多的折磨。

“我當(dāng)然想念媽媽，我想和她說對不起，那時候沒有禮貌，對媽媽說討厭……我沒有不喜歡讀書，只是那時候想偷懶，爸爸以為媽媽在欺負(fù)我，其實(shí)媽媽沒有欺負(fù)我，她只是希望我好，可是我看到爸爸對媽媽生氣時，還偷偷的高興，因?yàn)槲乙詾榘职謱寢屔鷼夂螅瑡寢尵筒粫俳形易x書……都是我的錯……媽媽沒有回來了……”這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害死了媽媽。

男人和男孩都在心中留下無法磨滅的自責(zé)和傷痕，全因?yàn)檎J(rèn)為是自己的錯，所以無法正視對方，導(dǎo)致原本有著隔閡的關(guān)系，距離愈拉愈遠(yuǎn)，問題愈來愈大，直到再也無法溝通，就算愛著對方，卻沒有辦法擺脫心痛的傷痕，走出來。

“小徹，媽媽是因?yàn)槭軅艜x開，這不是你的錯，如果媽媽知道小徹這么難過，她一定會很傷心。”

“那她為什么不回來？為什么沒有來看看我？我同學(xué)說人死掉以后會變成鬼，可是我都沒有看到我媽媽來找我，她一點(diǎn)也不想來看我，對不對？”雖然他很怕鬼，可是更想媽媽，他想在見到媽媽時，和她說話，告訴她，他好想她。

“說不定你媽媽正在你的身邊，只是……只是你不知道。”

“你是說我看不到我媽媽在哪里嗎？”

“當(dāng)然，說不定她現(xiàn)在就站在你的眼前?！崩罹S寧緊緊擁著他，眼底盈滿淚水，聲音變得好沙啞，“說不定她正悄悄的抱著你……可是你不知道?！?/p>

“因?yàn)樗兂晒砹?，所以我看不到她在抱我嗎？所以我沒有感覺她在抱我，對不對？”駱恩徹一臉期盼的望著她。

“當(dāng)然，那種東西，我們是看不到的……”再次收緊一些擁抱的力道，李維寧努力讓自己的語氣保持自然。

“那……那你不要抱我好了，不然我媽媽看到，她會很傷心?！彼銖?qiáng)推開她，“我媽媽說我是她的寶貝，如果有一天有其他女生抱我，或者我抱其他女生，她一定會吃醋，而且會變成惡婆婆……什么是惡婆婆？”雖然她的擁抱很溫暖，讓他不再這么難過，可是他不希望媽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難過。

“惡婆婆啊……”李維寧忍不住笑了，輕輕的抿了抿唇瓣，“只要你有喜歡的女生或是和你太好的女生，惡婆婆專門欺負(fù)她?！?/p>

“那……我現(xiàn)在沒有喜歡的女生，所以媽媽不會變成惡婆婆?！瘪樁鲝夭皇呛芰私猓褪抡撌碌恼f。

她笑著用力點(diǎn)頭，“對。”

得到了安慰，他不再哭泣，然后想到了什么，一臉別扭的看著她，“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在哭的事告訴爸爸？”

“我會把你的眼淚收在口袋里，不會讓你爸爸知道?！崩罹S寧假裝拉上嘴巴的拉鏈。

“還有剛才說的話……”

“你剛才有說什么話嗎？”她故作好奇的問，

“我好愛困，全忘光光了?！?/p>

“那……”駱恩徹紅著臉，再次拉起被子，將自己包在里頭。

看著他的舉動，李維寧再次笑了，替他蓋好被子，又低下頭，在他的頭上輕輕的吻了一下，“晚安，小恩徹?！?/p>

他躲在被子里，沒有回應(yīng)。

她站起身，悄悄的走到房門口，為他關(guān)上燈，輕輕的關(guān)上門。

駱恩徹坐起身，看著房門，露出害羞的笑容，一會兒又躺下，蓋著被子。

晚安，媽咪……

晚上九點(diǎn)，駱霽提著行李踏進(jìn)家門，站在明亮的客廳里，忍不住放松緊繃的神經(jīng)。

為期兩周的年終會議終于告一個段落，這次工作結(jié)束后，將有半年的時間不再需要為了出差開會而兩頭跑。

他用力吸了一口氣，屋內(nèi)充滿馨香的氣味，以及松懈身心疲勞的溫暖溫度，似乎在這幾個月里愈來愈強(qiáng)烈，也令人愈來愈習(xí)慣和想念。

沒有任何人出來迎接他，駱霽疑惑的皺了皺眉頭，想起這幾個月來，每當(dāng)他回來時，那抹熟悉的身影總是習(xí)慣的出現(xiàn)在門口。

他看了看墻上的時鐘，明了那個女人沒有出現(xiàn)的原因，同時知道這屋子里的兩個人大概在做些什么事情。

九點(diǎn)半之前，除了檢查恩徹的學(xué)校課業(yè)外，李維寧還會教他一些學(xué)校外的知識……這一點(diǎn)和他的妻子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