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秦崢是看著楚瑜倒下去的,他下意識朝前跑了兩步,又頓住腳步。
早有下人將楚瑜扶起來,隔著老遠,秦崢瞧見楚瑜一張臉白得沒有血色,闔上眼眸毫無聲息的他看起來沒了半分氣勢。
“侯爺!”管事的呼聲讓秦崢回過神來。
秦崢頓了頓,冷笑一聲道:“取了楚二爺?shù)呐谱尤フ執(zhí)擞t(yī)來,二爺身子嬌貴,耽誤不得?!?/p>
大管事也顧不上侯爺話中略帶嘲諷的語氣,忙吩咐下去,又叫來二爺貼身的幾個部曲將人抱回南苑。待安排妥帖了,大管事這才騰出的功夫來,找到自家侯爺。
秦崢剛安撫好孫氏,見大管事一直跟在后頭,忍不住揚了揚眉梢:“忠叔不去南苑伺候了?”
大管事一噎,知道侯爺是對自己心存不滿了??峙略诤顮斞壑?,自己早已是二爺?shù)拈T下走狗了。這讓大管事心里有些許難受,半晌咬咬牙開口道:“侯爺,我說的話許是您也聽不進去幾句,可若是不說,我怕是心里難安生……”
秦崢面上沒什么反應(yīng),但眼前這位到底是府里多年的老人了,話都這般攤開了,他也沒開口訓斥。
大管事眉頭皺成了一個深深的川,繃了半天,緩緩嘆息一聲道:“侯爺,這些年二爺著實不容易……”
……
※
南苑是侯府最好的一處園子。
亭臺樓閣,三步一景,飛檐青瓦,精致又不失大氣。
這是侯府的主宅,楚瑜從嫁過來的那天開始就堂而皇之地住了進來,似乎是在向所有人宣告主權(quán)一般,占據(jù)著最高的位子。
而這個侯府真正的主人秦崢,則是被擠到一旁的小院落里落腳去了。
秦崢有時候甚至覺得楚瑜就像是一株牡丹,富貴又艷麗。他要最華貴無匹的居所,要最精致奢昂的衣飾,要最奪目耀眼的車馬,要最得天獨厚的容貌,要最高貴驕矜的姿態(tài)。于是他便如同畫卷中最濃墨重彩的一筆,哪怕是在富麗堂皇的京都,也是最耀眼的一個。
孟寒衣則是脆弱的文竹,不喜干旱,不耐寒熱,一抹淡淡的翠色,不奪目不張揚,卻平白讓人覺得雅致到了極點,想要多呵護幾分。
他們截然不同。
秦崢居然覺得自己竟是隱約記不得孟寒衣的樣子,他的笑越來越淡薄,像是一卷老舊的畫,漸漸褪去原本就淡雅的色澤。而那株牡丹,卻依舊濃郁而光鮮,深深地在他腦海里扎了根,那姝麗又惡毒的笑像是噩夢一樣,揮之不去。
許是腦子里一片雜亂無章,秦崢一邊想著大管事說的話,一邊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南苑來。
“侯爺。”陳御醫(yī)剛從南苑出來就撞見了鎮(zhèn)北侯,微微頷首見了禮。
秦崢有些暈暈乎乎地略微頷首回了禮,半晌有些吞吞吐吐道:“他……他無事吧?”
陳御醫(yī)一怔,想到之前鎮(zhèn)北侯與楚家二爺間不和的傳聞,略微猶豫一瞬,這才如實說了出來。
……
楚瑜醒來的時候,天色將晚。
屋子里的燈火倒是通明,他動了動手指,眼前還是模模糊糊的一片,好半晌才瞧清楚東西。
“爹爹!”
楚瑜的手指被一雙軟綿綿的溫暖小手給緊緊抓住,微微側(cè)過臉去,見真兒就坐在床沿,一雙眼睛腫得跟小核桃似得。
楚瑜伸出手,輕輕刮了一下真兒的小鼻子,干澀的喉嚨里擠出沙啞的聲音:“我們真兒怎么變成小兔子了?”
真兒小嘴撇了撇,忍不住一頭扎到爹爹懷里哭出聲來。
楚瑜騰出手拍了拍小丫頭:“好了好了,不哭了。都是爹爹不好,嚇到咱們小真兒了?!?/p>
“爹爹……你不要離開真兒?!毙⊙绢^哭得上下氣不接。
楚瑜勉強撐著身子坐起來,將真兒放在自己腿上,仔細擦掉那小臉的淚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孩子的心是很脆弱的,秦崢當著真兒的面跟自己起沖突,難免會嚇著孩子。
看著真兒眼底的緊張和恐懼,楚瑜讓她的小身子正對著自己,看著她的眼睛認真道:“爹爹不會離開真兒,真兒是爹爹最疼愛的孩子,無論如何都不會丟下真兒一個人?!?/p>
“可是……”真兒眼淚汪汪地盯著爹爹臉上尚未消去的指痕。
楚瑜扯了扯唇角,勉強露出幾分笑:“真兒,我與你大爹爹只是有些小誤會。你只要記得,大爹爹最疼愛的也是你。這就夠了?!?/p>
真兒猛地揚起小臉:“大爹爹……真的喜歡真兒嗎?”
孩子的心更加敏感,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她總能感覺得到,這是孩子用那顆稚嫩卻幼小的心去感應(yīng)到的,與年紀無關(guān)。
楚瑜指尖輕輕擦過真兒的脖頸,從她的衣襟里勾出一個瓔珞長命鎖。上等的玉質(zhì),打磨的極為精細,正面是吉祥云紋,后背刻著真兒的名字。
“這是真兒滿月的時候,大爹爹親手給真兒帶上的,大爹爹希望真兒平平安安,長命百歲?!背㈤L命鎖重新小心放回真兒的衣襟里,繼續(xù)道:“所以,不管真兒聽到別人說些什么閑話,都不要相信。大爹爹和爹爹一樣,都是愛你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