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湖畔畫舫，花街柳巷，鶯鶯燕燕，倚紅偎翠。

這里是上京最為出名的巷子，銀鉤巷。亦是上京最大的銷金窟，無數(shù)高門貴胄的溫柔鄉(xiāng)。

醉今樓在這銀鉤巷頗為出名，不僅僅是樓里的姑娘慣有艷名，更是因為樓里別出心裁精心豢養(yǎng)著一批極具風(fēng)情的小倌，引得上京無數(shù)權(quán)貴私下里常來嘗鮮。

眼下夜幕雖深，但醉今樓那大堂里仍舊是熱鬧非常，觥籌交錯，鶯聲燕語，不絕于耳。

鎮(zhèn)北侯秦崢正與三兩紈绔子弟舉杯鬧騰著，一張如玉面孔上浮現(xiàn)著醉后的酡紅，長發(fā)半披散著微顯凌亂，身上華貴的錦袍松松垮垮，如此姿態(tài)更顯得風(fēng)流不羈，頗有幾分放浪形骸的灑脫。

“侯爺好酒量……來，我再敬你一杯！”幾個權(quán)貴子弟拉扯著秦崢的衣袖，醉醺醺道。

秦崢搖搖晃晃舉杯要飲，忽然橫插出一只手來。

這只手帶著三份青竹的修長勁直，七分玉石的剔透無暇，渾然天成又無可挑剔的美麗。

“侯爺醉了，這杯酒不如由我代飲?！?/p>

如脆玉擊石的聲音帶著濃濃的譏諷意味，原本還在喧鬧的周圍人都下意識的靜默下來。

楚瑜皓腕微轉(zhuǎn)，精致的下巴微微抬起，杯盞中的酒一飲而盡。

醉今樓的燭火外都籠著煙霞紗燈罩，使得火光映出淡淡的粉色，曖昧又旖旎?？煽v有萬般風(fēng)情又何及眼前人那張絕艷的容顏。微垂的睫毛盛一縷燭火流轉(zhuǎn)，恰到好處地半掩一雙朧月皎皎的眼眸，那唇瓣沾了幾分清酒，越發(fā)顯得紅潤欲滴。

楚瑜對旁人眼底的驚艷恍若未見，瑩白的指尖微松，只聽啪的一聲，酒盞在腳旁邊碎得七零八落。

也是這一聲，讓眾人回過神來，一個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

在上京，幾乎無人不知楚瑜。

靖國公楚家祖上家底殷實，盡管老國公及夫人走得早，只留下兩個兒子，人口著實算不得興旺?？蛇@雙兒子倒是個頂個的厲害人物。一雙公子不及弱冠之年便有“上京雙璧”之稱。

當(dāng)年曾有人稱，楚家長子楚茗，容如碧玉，姿若玉樹，骨氣清姝，妙善辭賦，下筆琳瑯，時人天下莫不知。楚家次子楚瑜，姿媚躍出，瑰色艷逸，深于城府，工于心計，八面玲瓏，長袖善舞，時人天下莫敢惹。

只有真正見過楚瑜的人才明白，為何他被人稱作，刮骨刀楚二爺。

色是刮骨刀……

楚瑜譏誚道：“夜色已深，侯爺當(dāng)歸。”

此言一出，原本還溺于楚瑜容色的紈绔們當(dāng)即回過神來。眼前這個美人不是他們可堪肖想的人物，誰人不知楚家二公子早在五年前不及弱冠之時就已經(jīng)嫁給了鎮(zhèn)北侯府的小侯爺秦崢為妻，眼下女兒都有四歲了。

許是當(dāng)下男風(fēng)盛行，前朝更有帝后為男人的先河，故而高門之內(nèi)娶個男人為主母聽起來雖使人驚異，但也僅僅是茶余飯后當(dāng)個談資來議論，不至于如何驚世駭俗。

何況楚瑜早有容色驚華動九州的艷名，旁人也羨煞鎮(zhèn)北侯好艷福。

羨煞歸羨煞，更多的人則是抱著看好戲的揶揄態(tài)度。

譬如眼下，家里明明有如此好顏色的夫人，還要出來喝花酒的鎮(zhèn)北侯懟上朝堂上呼風(fēng)喚雨、朝堂下八面玲瓏的楚二爺，又將撕出什么樣的火花……

眾人莫不翹首以盼。

眾所周知，自打倆人成婚以來，這二人的感情可謂勢如水火，頗有種不死不休的架勢。

年度大戲眼瞧著要上演，想想還有點小激動。

秦崢本就有了三分醉意，待看到楚瑜的時候，毫不猶豫地露出厭惡的神色，晃晃悠悠地站穩(wěn)身子。身上原本就凌亂的袍子順著肩頭滑下大半，顯得愈發(fā)放浪，他挑了挑唇角，噴著酒氣道：“當(dāng)真是稀奇……這不是今上面前的大紅人楚二公子嗎……怎么，今個兒沒有忙于公務(wù)，反倒是有空來這種地方玩了？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不如我做東，二爺喜歡哪個姑娘？哦，不對……二爺喜歡哪個精壯漢子，便不用客氣。依著二爺?shù)淖松?，愿意伺候您的恐怕多的是。?/p>

這話說得忒辱人，周圍一幫紈绔子弟當(dāng)即變了臉色。楚瑜如今是陛下欽點的內(nèi)務(wù)府一等總管欽差，便是朝上的幾尊元老見了也不敢輕易得罪的人物。更何況其兄長是翰林院大學(xué)士，沒準(zhǔn)以后就是封閣拜相的前景。上京但凡是個由頭有臉的門戶，沒人敢招惹靖國公楚家。

敢如此不要命的招惹楚瑜的人只有一個，鎮(zhèn)北侯爺秦崢。

楚瑜聽了這般難聽的話，面上仍舊平靜，心底卻像是燃著一把火，灼得心口逼人的疼，他不恨秦崢這般言辭作踐他，卻恨女兒在家病成那樣子，秦崢這個當(dāng)?shù)膮s連一句都不過問。

周圍有人看不下去，小聲勸道：“侯爺，今個兒天色晚了，您就跟楚二爺回去吧……”

旁人立刻應(yīng)和道：“是啊是啊，還是回去吧?！?/p>

“楚二爺這般忙還來親自找侯爺，侯爺就別置氣了，快些回府吧?！?/p>

這群紈绔雖然平日里不干什么正事，但是不代表他們愿意得罪楚瑜，若楚瑜把這筆賬算在他們身上，他們可是吃不消。想到這，眾人不由得在心里感慨，果然……娶妻娶賢，好好娶個老實本分的婆娘比啥都強(qiáng)，楚瑜這種手段強(qiáng)悍的美人，看著就覺得無福消受。

紈绔們紛紛在心中為鎮(zhèn)北侯爺點蠟。

……

秦崢見狀怒上心頭，一種屈辱感沖上腦門，當(dāng)即隨手一把拉住身旁的小倌，對楚瑜道：“美人在懷如何辜負(fù)？恕本侯不能跟楚二爺回去了！”

那小倌本是醉今樓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美人，只是跟楚瑜一比，立刻成了不入眼的俗物。被秦崢這般一扯，這小倌十分識相地軟在秦崢懷里，嬌聲軟語喚了句：“侯爺……”

楚瑜笑了，挑了張鋪了團(tuán)花軟墊的椅子坐下，下頜微微抬起，氣定神閑道：“侯爺這是何意？”

秦崢早就受夠了楚瑜笑起來的虛偽模樣，倆人成婚以來，一直以惡心死對方為特色基本路線，以羞辱對方為中心，堅持不給對方好臉色的基本原則，堅持作踐對方主義道路，堅持至死方休的根本思想。

可楚瑜為人心狠手快，做事又滴水不漏，眼下正是朝中炙手可熱的人物，秦崢雖然名義上是他的丈夫，卻沒有在他面前占過上風(fēng)。如何叫人不惱？

“何意？”秦崢冷笑一聲，直接從旁邊侍從手中端起銀酒盞皓頸一仰，將杯中酒盡數(shù)入了口，隨即將手中的酒杯一拋，抬手捏住懷中小美人嬌俏的下巴，薄唇覆上，當(dāng)著楚瑜的面把口中酒渡給了懷中人。

周圍死一般的寂靜。

楚瑜忽然笑出聲來，修長的指尖輕輕叩在藤椅扶手上，語氣輕飄飄道：“原來侯爺是覓得佳人了，難怪都舍不得回家，既然如此侯爺何不直接將人納了，如何？”

這回?fù)Q秦崢愣住，納妾？楚瑜為何會做出這般自打臉面的事。

楚瑜已經(jīng)朝在后面站了半晌，一臉叫苦不迭的醉今樓當(dāng)家的使了個眼神：“侯爺懷里這位簽的死契活契？”

那老鴇愣了一瞬，忙道：“二爺……這……”

不等老鴇話音落下，只聽楚瑜開口道：“一千兩白銀，不知可夠了？”

四周的抽氣聲更大，就算是銀鉤巷最有艷名的花魁，也不就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