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聽得出神，譚?？嫡f：“那老瞎子跟咱們挺有緣分的，小時候給我摸過骨，說我命……那啥，不太好。還給你摸了的?！?/p>

遙遠忽然就想起來了，好像真有這么一回事，五歲回來那會在堂屋里有個人在他臉上摸來摸去，嚇得他大哭。

“他怎么說我的？”遙遠說。

譚?？迪肓讼耄f：“說你命好，命里從來不缺錢。一輩子順風順水，總有人寵著你。”

遙遠點頭道：“說得也對?！彼_實從小就命好，而且天生被人慣著，離開父親以后又有譚?？颠@個兄長的照顧。

譚?？嫡f：“但磕磕碰碰也多，老天爺看有人寵你，就不想你過得太好，時不時會絆你一跤，推你一把，讓你摔個嘴啃泥……總之就不讓你順心?！?/p>

遙遠道：“這就不對了，老子不是說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么？天下萬物在它眼中，都像拜神燒的草狗一樣，沒有什么特別的吧，也不會喜歡這個討厭那個。怎么會專門來欺負我？”

譚?？敌Φ溃骸爱斎?，算命的要現(xiàn)在碰上你，你就使勁兒堵他的話吧。”

遙遠擺手笑道：“我不和他一般見識，你呢？不說那些話，還有啥有用的么？”

譚?？嫡f：“說我是災星，不過也會遇上貴人，都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從十七歲起，碰上貴人的時候，命就轉好了?！?/p>

遙遠一聽就尷尬，忙道：“我可不是貴人?！?/p>

譚?？档溃骸澳闶牵挥脝柫?，你就是我的貴人?！?/p>

遙遠坐直身子，伸了個懶腰，他其實一夜沒睡，還是很困，他說：“要說的話也是我爸。而且沒有什么貴人不貴人的，你全是靠自己呢，沒聽你老師說么？你沒迷失在大城市里，這都歸結于你的本性。”

譚?？担骸班拧?/p>

遙遠側過頭，譚睿康也側著頭，兩人蓋著同一件外套，晨光熹微，譚睿康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著遙遠的雙眼，眼神有點無辜，又有點期待。

兩人靠得很近，遙遠下巴一揚，嘴唇直接觸碰到譚睿康的臉，吻了吻他。

譚?？担骸埃。。　?/p>

譚?？雕R上抬起手臂擋開遙遠，遙遠哈哈大笑，說：“我愛你，哥?！?/p>

譚?？吊久嫉溃骸皠e……別這么玩，小遠！別惡作劇，哎！”

遙遠朝他比了個中指：“你傻嗨么？”

譚?？担骸澳隳隳恪?/p>

譚睿康既好笑又無奈，拿手指頭戳遙遠腦袋，天已大亮，譚?？嫡f：“我出去看看那狗還在不，你別出來，有動靜馬上把門關上。”

遙遠道：“我來吧。你身上帶血，它見了你就發(fā)瘋。”

譚?？挡蝗葜靡傻溃骸拔襾?。”

譚?？蛋验T打開一條縫朝外看，說：“應該走了。走了，出來吧?！?/p>

遙遠注視著他的后背，又想抱抱他的腰，把臉埋在他的脖側，但他不能這么做，剛剛親他純屬自己一時沖動，千萬不能再越界了，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譚?？祷厣韥頎窟b遠的手，說：“走?！?/p>

外面一到白天就變了副模樣，滿地碎石鋪就的道路，鋒銳的沙礫與小石頭折射著陽光，遙遠被譚?？禒恐种?，心臟又開始砰砰地跳，從前他們牽過無數(shù)次手，那時候都覺得很自然，然而現(xiàn)在便覺得很不自在了。

他趁著撓癢的機會松開了譚?？档氖?，撓了撓自己的頭，說：“怎么走？”

“那邊?！弊T?？抵噶寺?，他們回到昨天從坡頂摔下來的地方，自行車已經摔得變了形，沒法再騎了。

兩人手腳并用地爬上去，截住過路的一輛拖拉機去縣里衛(wèi)生所，里面站了一群被狗咬的人，彼此憤怒地大聲商量，要怎么去找那只狗報仇。

譚?？底屵b遠打狂犬病疫苗，一共要打三針，問清楚過程，原來許久前鄰村里有一戶人家的母狗下了一窩崽兒，狗仔還沒到十天，主人送人沒人要，又養(yǎng)不起，只得把狗仔都扔了。扔出去之后母狗千辛萬苦，竟然還尋回來三只，主人一肚子火，直接把狗仔當著母狗的面活活摔死。

那母狗便瘋了，吠了一晚上，又被打了一頓，那家主人臨時有事出門去，母狗便掙斷了繩子，跑出村外，看到穿白衣服的人就咬。

昨晚上譚?？登『镁痛┑陌滓r衣，只能算他倆倒霉。

到了衛(wèi)生所打了一針后，手肘，手背擦傷的地方都上了紅藥水，遙遠實在困得不行，譚?？颠€在等給耳朵上藥，遙遠便躺在一排椅上，枕著譚?？档拇笸妊a眠。

譚?？蛋咽址旁谶b遠胸口，時不時和村民們交談幾句，眾人簡直氣炸了肺，那只狗咬誰也就算了，還咬了大學生，這事絕對沒完！

遙遠睡得迷迷糊糊，聽到譚?？敌÷曊f：“就在這里，嗯?！?/p>

他的手指抓住了遙遠的衣服，遙遠睡得正舒服，抬手無意識地簽住譚?？档氖种?，譚?？凳种肝⑽l(fā)抖，力度大得遙遠發(fā)疼。

“怎么了？”遙遠猛地坐起身，看見醫(yī)生在給譚?？档亩淇p針。

“撕得這么厲害？”遙遠失聲道。

“別看?！弊T睿康的聲音發(fā)著抖：“一針就行了，小遠，別看?！?/p>

遙遠握著譚睿康的手，醫(yī)生剪了線頭，譚睿康吁了口氣，遙遠道：“會留疤么？”

“不會?！弊T睿康笑道：“哥帥得很呢。走吧，回家睡覺?！?/p>

十二名被狗咬了的人去那家人門口討說法，此地民風彪悍，掄扁擔地掄扁擔，抗棍子的抗棍子，預備再見了那只狗便當場打死再說。

主人剛回來，見了這事嚇得夠嗆，只得每人請包煙，又一人賠了一百塊錢，遙遠拿著兩百塊錢，說：“這他媽就算了？”

譚?？档溃骸斑€能怎么辦？把他房子拆了么？”

還有不少人在那家外鬧，譚?？嫡f：“算了吧，鄉(xiāng)下人的命不值錢，你當是大城市里呢?！?/p>

遙遠真是一肚子火，聽到里面主人又答應把狗交出來讓人打死出氣，遙遠的心也軟了，說：“算了吧?！?/p>

譚睿康笑道：“走。”

兩百塊錢賠給鄰居當修自行車，今年回來實在太倒霉，譚?？挡荒芟搭^不能洗澡，呆在又熱又悶的老家里只會平添麻煩。

遙遠郁悶地搭上回家的長途大巴，看著車窗上譚?？低嵩谧约杭绨蛏洗蝾牡褂?。漸漸意識到，他并非一無所獲，反而得到了某種東西。

但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他其實不想要。

遙遠看著譚?？凳焖拿嫒?，想了很久，最后不得不承認，他還是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