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就想去纏他手指,好歹是想起他的胳膊,又老老實實收了手。
兩人相談甚歡地去了長心殿,雍理越發(fā)覺得飄飄然。
美人計也好,有所圖也罷,眼前的鉺不咬,著實虧大發(fā)。
只是雍理今日很有分寸,他不敢過分撩撥沈君兆,他很清楚沈君兆胳膊上的傷是怎么來的。自己收著點就不會刺激到他。
既談不了情愛,能這般說說笑笑也是天大的慰藉。
宮里的膳食自然是一頂一的好,御膳房的廚子全是精挑細選的大家,一輩子為的就是皇帝的這一口飯菜,如此匠心獨運之下,必然可口美味。
只可惜人是個奇怪的生物︰終日吃糟糠,偶爾咬一口肉,只覺唇齒留香,人間美味不過如此;若每日都能吃上這口肉,不出三五日便沒了這香氣,只覺乏味無趣。
御膳房的美食之于雍理便是這口每日都能吃上的肉。
味道不錯,十分香糯,可惜吃膩了。
所以他才總想著東臨軒。
“哪日我們再去一趟東臨軒?”雍理看沈君兆。
沈君兆給他布菜︰“梁銘不日入京,陛下莫要再出宮?!?/p>
雍理︰“天子腳下,他敢動朕!”
沈君兆︰“杜景修呢?”雍理︰“……”
行吧,梁銘狗歸狗,好歹腦子很正常,杜景修就不一樣了,早就是半個瘋子。
若是給他逮著能和雍理同歸于盡的機會,他絕不會猶豫。
沈君在給他布菜,他也給沈君兆布菜,反正二人都知道彼此最愛吃些什么。
雍理又道︰“這宮里的飯菜,十年了也還這個味?!背酝铝撕脝帷?/p>
沈君兆︰“……”
雍理瞥他一眼︰“沈府的廚子有換新的嗎?”
言下之意,換了新的不請朕嘗嘗?
沈君兆不接他的話︰“沒換?!?/p>
雍理總有話講︰“不換才好,老王頭做得那道荔枝肉,著實美味!”不換朕也想嘗嘗。
沈君兆︰“陛下若喜歡……”
雍理以為自己得逞了,想著去不成東臨軒能再去沈府也不錯,前日他只顧著去生氣了,都沒好好玩玩。
就聽沈君兆把話說完了︰“臣明日便讓他入宮伺候?!?/p>
雍理︰“……………………”
沈君兆往他碗中夾了塊翡翠玉蘭,嘴角溢出幾不可察的笑容,聲音更是難得溫潤︰“近日首京魚龍混雜,陛下莫要以身試險?!?/p>
哪怕是加重城防,但入京朝賀的外族太多,沒那么容易理清。
雍理心里想,你若是喂朕吃飯,朕就老老實實待宮里哪都不去。
可惜話到嘴邊,他想起沈君兆的胳膊,又強壓下念頭,只字不敢提。
“歇著吧。”雍理心疼他胳膊,道,“朕又不是三歲小孩,哪用得著你布菜?!?/p>
沈君兆頓了下,沒有堅持。雍理自己倒是給沈君兆布菜布得很勤快,他雖絕口不提胳膊的事,甚至都沒有把他當成是受傷之人,但行動舉止間,全都照顧到了。
既給足了沈君兆面子,顧忌著他的敏感多思,一舉一動暖到了他心坎里。
沈君兆又熨帖又難受,時刻提醒自己差不多就行了,這無異于飲鴆止渴,卻又無力掙脫,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深陷泥潭。
用過午膳自然不能馬上歇息。
沈君兆怕他積食,道︰“御花園涼快,臣陪您手談兩局。”
雍理癟嘴︰“你讓朕四子,朕都得絞盡腦汁才能贏,不來!”心情如此美麗,何必自討其辱。
沈君兆頓了下︰“那……”
雍理也不耐煩出去曬太陽,眼尾瞥到奏章匣子,懶上心頭︰“子瑜不如陪朕看折子吧!”
沈君兆︰“……”
雍理順勢要牽他手,好在這一品朝服袖籠寬,攔了他一下,讓他醒神有了分寸︰“莫慌,朕昨晚看了許多,剩下沒幾份,你且給朕念一念,全看完晌午也能歇得久一些。”
他這話也是巧妙,故意提一提自己昨晚的事,惹得沈君兆心軟
昨晚雍理如何一邊紅著眼眶一邊批奏折,如何蹲在地上孤零零寫批語,如何勤勤懇懇地用政務來麻痹自己,沒誰比守了一夜的沈君兆更明白。
雍理這性子沈君兆又是何嘗不知?
平日里最是好說話,萬事都想得開,天塌了都能笑一笑道一句︰“別怕,有朕在?!?/p>
這樣明朗如朝陽的人也是會難過的,他難過了十分與眾不同,不哭不喪不怨人,只是更加勤奮刻苦,待自己更加嚴苛,那些撒嬌賣乖全然不見。
兒時是他抄寫了數(shù)十遍的字帖,今日是一口氣批完的數(shù)百份奏章。
沈君兆輕嘆口氣,低聲道︰“那臣逾矩了?!?/p>
桌案上的奏章十有八九都是在內閣過了一遍的,可一旦放到了帝王書案上,旁人就輕易不可碰。
子難可以看是因為他本質是內臣,沈君兆如今何止是外臣,更是能撼動帝王根基的權臣,按理說該避嫌。
雍理靠坐在座椅中,眉眼舒展︰“莫要多費口舌,朕聽著了?!?/p>
沈君兆得他賜座,就在他身旁,此時他拿起了最上面的折子,緩聲念了起來。
雍理聽著聽著便有些迷糊。
曾幾何時,他與沈君兆書房嬉鬧,一份折子能看上小半時辰。
如今沈君兆的聲音比少年時成熟且迷人,卻離著他越來越遠。
倘若時光倒流,他寧愿停在那一無所有日子。
他一無所有。
沈君兆也一無所有。
一無所有,何懼天高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