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自由了,他要去一個安靜而隱秘的地方,既不恨別人也不愛別人,不聲不響的一個人到老。
他的心情愉悅起來,看向顧長安說:“你是長輩嘛,而且你很好,供我讀書,供我吃住?!?/p>
“就這樣?”顧長安問。
顧楚點頭。
顧長安徒然暴怒:“有哪個長輩會睡你?!”
“我吃你的用你的,總要付點代價吧?!鳖櫝f。
顧長安不敢相信從這張小嘴里會說出這么絕情的話來,哪怕他說恨也好,這么多年,他強迫他做那么多不情愿的事,不應該有恨嗎。
“你不恨我嗎?”他問他,問的自己腦袋里嗡嗡作響。
顧楚說:“把這個孩子給你,我就可以走,那為什么我要恨你?”
“你不愛他嗎?他跟承兒一樣是你的小孩?!鳖欓L安問的幾乎要絕望。
顧楚被問住,但很快他就說:“我沒有想過,而且我覺得我也沒有必要想這個。”
顧長安笑了起來,眼角都笑出眼淚了,藥物的副作用使他頭暈脫力,他像一個完全不能夠控制自己情緒的孩子,一心想要報復那個說要把自己扔掉的家長:“你想我履行合約?好啊,合約里說,你必須給我一個女孩兒。很遺憾?!?/p>
顧楚莫名其妙,但漸漸想到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是男孩兒。”顧長安從沒有像這一刻那樣高興第二個孩子不是女孩,他很高興,他高興極了。
車子里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
顧楚震驚的張著嘴,那孩子自顧自在他肚子里翻了個身,這原本是一種奇妙的感覺,但這一刻他根本無暇體會:“不可能!亞瑟那時候明明說——”
“我是他的老板,我說什么就是什么?!?/p>
“那你為什么不讓他弄掉他?!”顧楚無法控制的大叫起來,被欺騙的憤怒讓他腦子空白。
顧長安頭暈的愈加厲害,他有種往下墜的眩暈感,似乎坐在一架疾速往下掉的電梯上。他看到顧楚的憤怒,聽到他的質問,他同樣感到憤怒,還有難以訴說的傷心,但卻沒有力氣吼的比他更加大聲:“那是我的兒子,他跟承兒一樣是我的驕傲!”
“他會和承兒一樣痛苦!你為什么這么自私?!”
顧長安竟呵呵笑了起來,顧楚怒不可遏的撲上去揍他,這一刻的恨足以讓他就在車里殺了顧長安,但還沒等他下去第二拳,顧長安便失去了意識。
顧長安從不生病。他有許多當兵時帶出來的習慣,除了負重長跑、攀巖、散打、冬泳之類的體能訓練,每年他都會約三兩戰(zhàn)友野外行軍,一走一千多公里,他的身體素質遠非顧楚這樣的小書生能比。
他的昏迷是因為藥物副作用,他服用了一種帶有強效催情作用的致幻劑,這種致幻劑對心腦血管有極大的副作用,會導致嚴重低血壓,好在那只是一過性的,休息幾天就好,不會給身體留下永久性的傷害。
這個年紀的男人大約沒幾個本分的,接診的醫(yī)生見怪不怪,看病人儀表堂堂,便告誡家屬,再好的身體也經(jīng)不起這樣胡來。
顧楚整個人都是混亂的,看都不想再看那混蛋一眼,若非有那三個保鏢看守著,他只想一走了之,哪里還有耐心去聽醫(yī)生說什么。
他在醫(yī)院走廊給亞瑟打電話,那洋大夫在電話里咒罵雇主的不守信用,繼而無奈解釋說他是天主教徒,教義使他不能為人墮胎。顧楚想罵人,那頭卻像趕著投胎一樣把電話掛了。
顧長安醒來時,顧楚正焦躁的在病房里來回轉圈,暖氣的燥熱使他脫掉了臃腫的棉服,只穿了件寬松的羊絨衫,他人瘦歸瘦,倒是能藏肚子,五個多月了肚腹依然不突兀,只鼓出一個十分好看的弧度。
與十年前相比,他真成熟了。顧長安想起那時候他有顧承,似乎個子還沒有現(xiàn)在高,骨架子都沒有完全長開,走起路來像只企鵝搖搖擺擺,可愛極了。
人長大了不好哄了,他不像那時候那樣憨傻了,也許是顧承的成長經(jīng)歷使他有了足夠的自主意識。這并不是好事,如果什么事情他都能想明白,他一心想走,那留他在身邊就絕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尤其是,他對自己沒有感情。
顧長安使勁兒用他混沌的腦袋想著這些年來的種種,他愈發(fā)覺得顧楚心硬的可怕,當年父母暴斃都沒見他掉過一滴眼淚,他對人的友善只是一種求生的本能,似乎只有討好眾人,才能使自己生存下去。
他既然可以拋棄顧承,自然可以拋棄更多。
顧長安越想越后悔一時沖動告訴他真相,他是期盼有一個女孩兒,但只要是他為他生的,男孩兒他也接受,他好容易才說服自己男孩兒也是好的,可這一轉眼,大約連這男孩兒都要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