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慢慢地,放松地,展示與探索。
手機連著響了幾聲。
段非凡的思緒被打斷,皺了皺眉,看了一眼手機。
【別叫范家寶】那鑰匙你就還是在隔壁阿姨那里拿
【別叫范家寶】那套兩居的鑰匙也放那里了
【別叫范家寶】你一塊拿了自己去看吧
【別叫范家寶】4棟303
【別叫范家寶】回話,有沒有禮貌?
段非凡不得不從混亂的思緒里抽出了三綹來感嘆了一下范家寶這個打字的速度。
【指示如下】我都沒找著回話的縫隙
【指示如下】謝謝
這套兩居是那天討論暴打盧浩波的時候順嘴聊到的,老爸出來之后得有個住處,之前的房子給瘸子家賠錢的時候已經(jīng)賣掉了。
本來老叔的意思是老爸可以先住他家那套房子,反正他們一直是住店里,房子出租,收回來就行。
但現(xiàn)在新店那個市場是不允許住人的,老叔他們那套房子就得自己住了。
那天說著的時候他就順嘴問了一句范家寶,除了門面,還有沒有房子,結(jié)果范家寶正好手頭有兩套空著沒租出去的房,有一套就在那個市場旁邊。
對于老爸來說,這房子是很合適,他不愿意插手牛三刀的事,但老叔他們到時住得離新店遠(yuǎn),他如果就在旁邊,就不可能不過去幫幫忙,慢慢的就算不參與牛三刀,也能從心理上松緩一些。
回完消息他拿著手機又發(fā)了會兒愣,難得沒到十一點就這么困,他卻不想起來去睡覺。
就想這么愣著,就怕人一動,思緒就又會被攪起來。
有些他沒有覺察到一直以為沒有的情緒正在一點一點輕輕晃動。仿佛一杯沉淀好的水,只要輕輕一動,杯底的沉淀就會瞬間被卷起。
門卻在這時被敲了兩下。
他盯著門。
不是江闊,江闊敲門習(xí)慣性的是三下。
也不會是江闊,剛聊完了回去,就算有什么話,也不會馬上返回來說。
門外的人又敲了兩下,一個聲音響起︰“段非凡,在嗎?”
是盧浩波。
段非凡閉了閉眼楮,他努力保持的平靜還是被打破了。
他起身過去打開門,盧浩波帶著那天見過的視頻制作組的一個人站在門外,看到門打開了,盧浩波抬腿就打算往里走。段非凡抬起胳膊往門上一撐,頂住了門,只留了一臉寬,正好能看到盧浩波臉上還沒有消退的淤青。
“有事?”他問。
“是這樣,”制作組的那個人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非凡,我是想就那個視頻的事跟你解釋一下?!?/p>
“不用了?!倍畏欠舱f著就要關(guān)門。
盧浩波伸腳頂住了門。
段非凡看著他︰“拿開?!?/p>
“他是來道歉的。”盧浩波說。
“話我不說第二遍,”段非凡看著那位,“記不清地回去看一下微信聊天記錄,全文背誦?!?/p>
說完他一腳把盧浩波的腳踢開,關(guān)上了門。
門外沒了聲音。
段非凡的平靜也已經(jīng)被完美打亂,他嘆了口氣,進(jìn)了浴室。
刷牙。
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愣神。
洗臉。
洗到一半的時候,他低著頭伸頭關(guān)掉了水龍頭。
他想聽聽是不是真的。
他莫名其妙地哭了。
他撐著洗臉池,能清楚聽到自己無聲的哭泣。
也不是莫名其妙。
他是難受的。
他難受自己讓江闊那樣一個張揚的透明的人不斷地反省自己,最后作出了這樣的決定。
他也很慶幸。
慶幸他們還有再來的時間。
段非凡這一晚上睡得很不踏實,整夜的夢,混亂而漫長,早上醒過來的時候鬧鐘都已經(jīng)響過兩次了。
他趕緊跳下床,飛快地套上衣服,洗漱完抓了會見卡就跑出了宿舍。
出門的時候他習(xí)慣性地往119那邊看了一眼。
唐力站在門口做廣播體操,這個時間江闊還沒有起床。
他快步走出宿舍樓,在學(xué)校小超市買了盒酸奶,坐上了公交車。
老爸這兩個月的狀態(tài)還可以,前幾天老叔跟他打電話的時候,把店要拆遷的事兒說了,段非凡這會兒見著他,感覺他心情還行。
“老三跟我說,”老爸說,“新店都是你跑下來的嗎?”
“段凌一塊兒,我也沒怎么跑,”段非凡說,“還挺順利的,房東人挺好說話,還送了不少能用得上的冰箱之類的,下午我?guī)诉^去拿。”
老爸看著他︰“有點兒沒精神啊?!?/p>
“誰?”段非凡愣了愣。
“你啊,難道是我嗎?我天天早睡早起鍛煉身體,”老爸說,“碰上什么事兒了嗎?”
“沒,純操心操的?!倍畏欠舱f。
“你那個網(wǎng)店,”老爸問,“順利嗎?你老叔說你們馬上就要營業(yè)了?”
“嗯?!倍畏欠颤c點頭,“老叔還跟你說這個了?”
“他說本來應(yīng)該你自己說,”老爸笑笑,“但他忍不住,說你小子挺出息的,有主意,能力也強,跑我跟前兒來跟我炫他佷子,你說這人逗不逗?!?/p>
段非凡笑了起來︰“下回來我看你的時候,我們就有成品了,給你帶一包過來,你嘗嘗。”
“一包不夠,多帶點兒,管教們也分點兒?!崩习终f。
“嗯。”段非凡笑著應(yīng)了一聲。
“回吧?!崩习终f。
“?。俊倍畏欠层读?,“我剛來?!?/p>
“回吧,你這回去再睡會兒,”老爸說,“好好干是好好干,但也不能太累了,你這個……”
老爸往他臉上指了指︰“老了三歲了?!?/p>
“不是吧?”段非凡摸了摸臉。
“回去休息吧,累得掛相了都。”老爸說。
被老爸趕出來之后段非凡照例去買了一大堆龍須糖和綠豆糕,也不能算是專門買給江闊的,除了江闊和董昆他們,新店左鄰右舍的鋪子都給人分點兒,這幾天裝修挺吵的。
他買糖的時候在店里對著玻璃又照了照,早上出來的時候沒太注意鏡子里的自己是什么樣的。
不過不是累的,他一直挺累的,這應(yīng)該是昨天晚上沒睡好。
如果老爸能看出來,江闊肯定也能看出來,他怕江闊會擔(dān)心……
停。
這是理所當(dāng)然的,聊過這樣的話題走出了這樣一步之后,怎么可能一點兒反應(yīng)都沒有,這是必然的,沒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
也不是現(xiàn)在該去想的。
“為什么我們要打車,我們蹲貨廂里不行嗎?”劉胖站在老叔的車旁邊發(fā)出抗議。
“因為違章了,”段非凡說,“趕緊的,打車?!?/p>
幾個人打了個車,跟在貨車后頭。
“坐墊在后頭,”段非凡開著車,跟副駕的江闊說了一句,“要是硌屁股你就墊著。”
江闊回手拿過墊子看了看,發(fā)現(xiàn)這是個新的小坐墊,一看就不是老叔的風(fēng)格︰“這新買的?”
“嗯,是……”段非凡猶豫了一下,“上次你說屁股疼,我就買了這個,一直也沒用?!?/p>
“哦?!苯煹皖^在墊子上一下下捏著。
“不墊么?”段非凡問,“真沒人用過?!?/p>
“墊?!苯煱炎鴫|放好,坐了上去,還挺舒服,立馬不那么顛了。
一路他倆都沒說話,江闊一夜沒睡著,這會兒看著窗外后退的景物跟催眠似的,開一半的時候他都快睡著了。
“就這些是吧?”丁哲看著“倉庫”里的東西,“還不少啊,都搬走嗎?”
“都搬走?!倍畏欠埠芨纱唷?/p>
“晚上得再吃頓燒烤,”丁哲說,“這可真是個體力活兒。”
“想吃什么隨便點?!倍畏欠舱f。
“這都搬過去,新店都不用再買東西了吧?”劉胖說。
“是啊,”丁哲活動著胳膊,走到冰柜前,“別說新店,他們小兩口那個網(wǎng)店估計都不用買什……”
丁哲說到一半的時候大概是發(fā)現(xiàn)自己說禿嚕了嘴,畢竟這事兒雖然基本大家心知肚明,但也是沒公開的。
他頓了一下,但為了讓這個尷尬的場面不那么尷尬,他又堅持把禿嚕話說完了︰“么了?!?/p>
一屋六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啊……”董昆也不知道是嘆氣還是想說話地發(fā)出了一點兒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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