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謹本來想鎮(zhèn)定一點的,但沒料到聽到這一句“我們那時候都太小了,不是你的錯”會這么難過,以至于眼淚差點不受控制地掉出來。
“其實說到底,我們也挺對不住的?!蹦腥苏f,“你都那么做了,我爸還去舉報舒昭遠,去報復他……”
舒謹擦了擦眼睛,搖搖頭道:“是他自己要做違法亂紀的事?!?/p>
分別前,男人問:“你和盛星禾還有聯(lián)系嗎?”
舒謹被問得愣了下,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這個問題。
“他在你家那么多年,我看你們那時候關(guān)系挺好的。”那人說到這里也覺得自己問得不合適了,挽回般道,“他其實真的人不錯,以前有人罵我,他還幫我說過話,也不見得是我傷了他他就要恨死我的。”
舒謹:“……”
“這件事到此為止吧,你早就不欠我們什么了?!蹦侨苏f,“就算你要補償,該補償?shù)娜艘彩撬??!?/p>
舒昭遠出院后執(zhí)意繼續(xù)住酒店,不愿意去住兒子家里,舒謹猜測這和他見不得人的性取向有關(guān)。
父子倆很少說話,舒昭遠幾乎把他當成仇人看待,奇怪的是舒謹對此并不覺得難過。
一個人回到空蕩蕩的家里,舒謹忽然覺得非常疲憊。
他進門的瞬間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靠在門后慢慢滑落在地,感到自己的生活并沒有真正地好起來,仿佛還在五年前那段渾渾噩噩的日子里,從來沒走出來過。
他不斷想起那個人說的“你早就不欠我們什么了”這句話,試圖用來安慰自己活得輕松些。
至少這一點他做得不錯。
他坐在地板上給母親打了個電話說明這邊的情況,聊了一陣后明顯感到了郁結(jié)漸消。
母親說:“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小瑾。小孩子沒有錯,錯的是做這一切的大人。你只是糾正了事實,什么因種什么果,他做的事情遲早反噬自己,他本來就該有這一天?!?/p>
除了當初和盛星禾在一起的事太難以接受,母親幾乎沒有責怪過他,而這么幾年過來,這晚母親問了和那個人一樣的問題:“你和小盛,現(xiàn)在還有可能嗎?”
舒謹沒有告訴她和盛星禾重逢的事。
所以她也不知道這一次舒昭遠的大發(fā)雷霆與盛星禾有關(guān)。
她說:“如果你還喜歡的他的話,還能不能聯(lián)系上?小盛是個努力上進的好孩子,我聽你爸說,那時候小盛對他說就算弄傷他的人是你,他也要你。”
“他說他不會因為這件事情看輕你、怠慢你,會一輩子對你好,如果你們怕未來會變,那么他可以保證他永遠都不會變。他還說,他不要什么補償,只要你就夠了?!?/p>
“那時候你們都還是孩子,說的話也不知道當不當真?!彼f,“這些我原先都不打算告訴你,但這么多年你還是一個人,我總覺得是我做錯了什么。”
掛斷電話,舒謹有些恍惚地從地上站起來。
他拉開薄鞋柜準備換鞋,入目一雙還有些新的男士拖鞋,是他親自挑選的,屬于盛星禾。
走進客廳,沙發(fā)上多了兩個抱枕,原本亂七八糟堆在一旁的書變得很整齊。
他再走進房間,發(fā)現(xiàn)床品都換了,原先厚重但不暖和的被子也被換成了輕薄舒適的羽絨被,床頭有了兩只蓬松的枕頭,也多了個供他夜里使用的臺燈。
浴室里,漱口杯中放著兩支牙刷,靠在一起。
舒謹只把這里當做臨時住處,但有人把它當成了家。
他鼻子一酸,仿佛被什么徹底點醒。
現(xiàn)在不是五年前了。
五年后他們再次遇見,盛星禾在不確定的情況下來到他的城市,靠近他的生活,哪怕他從未敞開心扉,盛星禾也沒停下腳步。舒謹一直都是個懦夫,但重逢時他只輕輕地伸出了一角,問了客房盛星禾的電話號碼,盛星禾就抓住了他。
舒昭遠的突然出獄、打架斗毆破壞了他們的春節(jié)。
他卻奇怪的就在五年后的這個時刻,在一切都還沒處理好的情況下,忽然想要任性一次。這種感覺來得很突然,仿佛積壓已久早該在五年前就爆發(fā)。
它來得不早也不晚。
即使上一刻他仍在逃避,這一刻想要奔赴盛星禾身邊的愿望集滿了他的胸腔。
五年了,他該勇敢了。
他拿出手機看高鐵票、飛機票,不幸的是春假返程期間,春運根本沒有給他選擇,所有的票都售罄。
他開始看合適的網(wǎng)約車。
跑那么遠的路程,在春節(jié)假期可能沒幾個司機會接單,過程有些漫長。
這期間,舒謹一直在想周圍的人說的話。
林往說:“他肯定早就原諒你了。”
替他背鍋十幾年的那個人說:“你該補償?shù)娜耸撬?。?/p>
母親說:“他不要什么補償,只要你夠了。”
盛星禾說:“要是還覺得對不起我,那從現(xiàn)在開始,就當是你在贖罪。”
他要坐上會開個通宵的網(wǎng)約車,奔赴盛星禾的城市。
他要告訴盛星禾,是不是什么“以后再說”、不是什么“我沒有”,更不是什么意味不明沒有保證性的一個“好”字,他要告訴盛星禾——
他很貪心,他一直都想要他,沒有負擔的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