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趙判官想到月下一瞥,那人微微泛紅的眼眶,癡心不死,壯著膽子,按著許青涵的肩膀,把人硬生生轉(zhuǎn)過來,借著月色一看,這才發(fā)覺許大夫素來白凈的臉頰,同他一樣燒得通紅。
許青涵生起氣來,毫不講理,紅著臉喝道:“怎么,王爺做的好事,不肯承認(rèn),還打算動手不成?”
他剛剛一時不察,說漏了嘴……不過是叫這人知道自己哭過,那又如何呢?古人對月感懷,他一時見天地浩大,形影相顧而自悼,哭上幾聲,落下幾滴淚,也在情理之中??哨w殺偏偏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擺出一副想攬他入懷,溫柔開解的模樣。
許青涵一看,臉上更是滾燙,怒道:“你為何不說話!”
趙殺亦是紅著臉,小心翼翼地把一番心意剖給他看:“青涵,我當(dāng)真不知道。我一直在涼亭等你,受不住了,才去吃點東西果腹。原本打算回來繼續(xù)等,走到半路,遠(yuǎn)遠(yuǎn)看見你在亭中,我……我心里很是歡喜?!?/p>
趙判官說到動情處,見許青涵仍是半信半疑,便把心一橫,上前幾步,祭出王霸之氣,一面硬拽著許青涵白皙修長的手,用力按在自己胸膛,一面輕輕落下一吻,嘴里長嘆道:“本王該拿你怎么辦?”
皮肉之下血脈賁張,心如鼓擂,根本做不了假,何況自己滿腔柔情蜜意,一臉溫柔穩(wěn)重。青涵見了,定然會更加愛他。
許青涵被他硬拽著手,隔了一層錦繡蟒袍,按在那可恨可愛的私密之處,腦海中仿佛有一聲春雷炸響,萬重?zé)熁ㄊ㈤_。
等那人俯低了頭,不由分說地落下一記狼吻,許大夫連眼角都羞得泛紅。
他心境激蕩之下,人竟是有些口訥,急道:“王爺快快放開許某……此事講究你情我愿,使這種手段,難不成是把許某當(dāng)成……荒、荒淫無恥之徒……”
趙殺聽得一頭霧水,以為許青涵是在怪自己舉止輕薄,一張俊臉愈發(fā)深情款款,把許大夫的手死死握緊,貼在自己胸膛之上。
他那顆心老鹿亂撞,四下撒野,跳得震耳欲聾,這一下下的巨響,自然遠(yuǎn)勝過千言萬語。
趙王爺懷著這副心思,人便始終一言不發(fā),滿臉高深莫測的笑意。
許大夫看他笑得如此有恃無恐,不禁想到自己昔日如何揉捏這人胸膛,拽著細(xì)小乳粒,朝上面輕輕呵氣,心底雖然受用,更多的卻是被人揭了老底的羞怒,結(jié)結(jié)巴巴地罵道:“王爺自重!”
趙殺自詡是正人君子,被他連番呵斥,多少有些惴惴不安。當(dāng)他打算松手時,忽然記起青涵力氣頗大,掌能碎石,此時任他狼吻熊抱,同樣遠(yuǎn)勝過千言萬語。
想到上一回來將軍府要人,青涵似乎也是這樣,嘴上說不要,身體卻很是誠實,趙判官便紅著臉,又多摟了片刻。
然而下一刻,許青涵就反手握住趙殺,使出十分力氣,把趙殺一路拽出涼亭。
趙殺被他不由分說,拽著走了許久,兩人一路跨過小橋,橫穿過偌大的藥園,直至邁進一座清幽小院,許青涵這才狠狠撒手。
趙殺驚魂甫定,立在許大夫的新居正中,正想挑剔兩處陳設(shè),編排幾句將軍府怠慢,眼睛卻掃到桌案上的拜帖,拜帖之下,還疊放著十余本封皮簇新的醫(yī)書。
趙王爺躡手躡腳地走過去一翻,翻了幾本,書中錄的全是巫蠱之術(shù)。
等許青涵一個人急匆匆合上院門,放下門閂,解開卷起的竹簾,回屋一看,就看見趙王爺手捧書卷,滿臉震驚之色。
于這剎那間,許青涵一腔欲念,盡數(shù)化作酸楚滋味。
趙殺呆立了許久,目光遲遲才落在許大夫身上,輕聲問:“青涵,這書上都是些蠱毒邪法,是你……”
許大夫心中冰涼,人卻想得通透。自己一番心意,總不肯訴諸于口,難怪趙殺會以為趙靜越病越重,是自己因愛生恨,下蠱傷人。
他眸光黯然,為著那一絲自尊,才勉強撐起一個涼薄笑意,傲然道:“是又如何?”
果不其然,趙殺過了片刻,就神色復(fù)雜,長嘆了一聲,慢慢走了過來。
他每走一步,許大夫心中就苦澀一分,待兩人只隔咫尺,趙殺總算開了金口,沉聲道:“你上回替他看診,說過他脈象強健,不像是病。都怪本王愚鈍,遲遲不曾明白過來……”
許青涵牙關(guān)發(fā)顫,面色慘淡,直到趙殺緊緊握住了他一雙手,認(rèn)認(rèn)真真道:“都怪本王愚鈍,青涵待我真好……”
許大夫聽得心中一頓,猛地抬頭,四目相對時,才發(fā)現(xiàn)趙殺情動至極,眼眶通紅。
趙殺被他看得面頰發(fā)燙,再次含糊謝道:“我從未想過,青涵肯為我如此上心,看出我家弟弟是中了邪術(shù),還專程去涉獵苗疆蠱毒,多讀了這么多書?!?/p>
許青涵有一盞茶的工夫,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想要矢口否認(rèn),又舍不得叫這人忘記了自己的好。
回神之際,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把趙殺壓在書案上親個不住,雙手去扯王爺?shù)那敖蟆?/p>
他昔日心灰意冷的時候,看見趙王爺自診攤附近路過,連搭訕一聲也不肯就掉頭離去,尚且不敢說對趙殺斷了念——何況是此時,自己情意正熾,剛把拜帖看得倒背如流,幾乎要信以為真。
縱使那人負(fù)心,他都做不到不聞不問,若是那人傾心的時候呢?
許青涵心中剛轉(zhuǎn)過這個念頭,趙王爺突然喘道:“青涵,等等,我?guī)Я藮|西送你,不要壓碎了。”
許大夫禁欲多時,今晚三番五次被他撩起火來,撲滅,再撩起,臉上不由得露出些委屈之色,雙眸欲說還休。
趙王爺對著這雙眼睛,心中無端端有些不忍,深感自己擾了他寬衣解帶的雅興,忙投其所好,把懷中好藥材一盒盒掏出來與他看。
許青涵收是收下了,可一嗅過后,眼中除卻委屈,還新添了三分震怒。
趙殺心知不對,然而如何不對,委實不太明白,只好躺在許大夫身下,頻頻示好道:“青涵,這都是上好的藥材,鹿茸、蟲草、何首烏……”
許青涵咬著牙擠出幾個字:“不錯,都是補腎良藥,王爺有心了?!?/p>
趙殺聽他道謝,心滿意足地笑了笑。這些藥材都是劉司事藏在私庫秘格中,一看就是鎮(zhèn)庫之寶,難怪青涵會喜歡。
他想到此處,趁熱打鐵,又從袖袋里掏出精巧玲瓏的一套玉藥杵,小心翼翼地遞了過去。
許青涵正在氣頭上,把藥材重重放在一旁,負(fù)手側(cè)目一看,定睛再一看,忽然便臉頰泛紅。一雙秋水明眸中,三分深情,七分薄怒,最終仍是神色古怪地接了過去,以指腹偷偷摩挲了幾遍。
趙王爺以為他愛不釋手,殷勤道:“青涵,我一看到藥杵,就想起你來,特地拿來送你。”
許大夫想到關(guān)乎藥杵的許多舊事,慢慢雙頰紅透,他自己卻是不知。
趙判官看在眼里,色壯人膽,躺在桌案上,雙手去摟許青涵的腰身,沉聲問:“青涵,滿意你所看到的嗎?”
許青涵聽見他滿口葷話,心里固然愛他,也十分怨他,氣得不肯搭理,只紅著一張臉,盯著藥杵把玩。
趙王爺時至今日,總算摸清了阿青的脾氣,知道他如何會傷心,猜到他何時會歡喜。饒是許大夫不假辭色,仍抱住那人的纖腰不放。
只是人躺在低處,這樣一抱,兩幅衣袖滑落,衣襟洞開,愈顯輕狂。
許青涵不情不愿地由他抱著,余光瞄到幾分,難免呼吸急促,等片刻過后,又是雙眼一閉,如正人君子一般一動不動。
趙殺衷情也訴了,厚禮也送了,心中俱是青涵收到重禮后口是心非、惹人憐愛的模樣,連先前灌的半壺清熱涼茶,亦在腹中作祟,有了熱血沖頭的奇效……然而許大夫這般守身如玉,他縱然猜到青涵并非當(dāng)真不愿,也不敢再三冒犯。
趙王爺訕訕?biāo)闪耸?,從案上坐起,拉攏前襟時,無意間看見手背上那朵病懨懨的白色桃花印,不知何時開到了極致,枝頭綴滿花盞,枝丫纏至手腕。
他與阿情最你儂我儂之際,那朵桃花印也曾這樣盛放過。
可開得桃花累累,不正是兩情如一、真心互許了,為何青涵還要生氣?
趙王爺心思電轉(zhuǎn),試著把聲音放柔了三分:“青涵,你不喜歡這藥杵?”
許青涵臉上陰晴不定,目光似嗔似怨,遲遲不肯開口。
趙王爺疑竇叢生,聲音放得更柔:“那我把它丟了,送些更好的過來?”
許大夫臉色驟變,挾江河之怒狠狠瞪了他一眼,這才開口道:“倒、倒不是不喜歡……只是這藥杵如此之小,王爺先是送養(yǎng)精圣藥,又送這一指粗細(xì)的藥杵,分明是想羞辱許某!”
趙王爺嚇了一大跳,哪里想得到這區(qū)區(qū)藥杵,也能傷了許大夫的柔腸,忙低頭去看自己手背上的桃花印。好在一樹的雪白桃花,雖然是簌簌擺動,并沒有落下一瓣來。
這人到底是生氣,還是不曾生氣呢?
他又有些不懂青涵了。
許青涵看趙殺心不在焉,心中更氣,若是這人譏嘲自己容貌也就罷了,自己身為醫(yī)者,替無數(shù)人把過脈,都不如自己強精固腎,一夜十七次,亦是當(dāng)仁不讓,當(dāng)即咬著牙道:“因為王爺?shù)耐渭?,前幾回,許某都留了手……既然王爺嫌棄,不如試一試它真正的本事?”
趙殺聽見這話,額角嚇出一層細(xì)汗,大氣也不敢喘,憋了半天,方臉色鐵青地同他商議:“男子漢大丈夫,須知小嫖宜情,大嫖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