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釋然
天色青蒼,鳥兒在還很稀薄的晨光中歡暢啁啾,讓春天的清晨多了幾許清新溫暖。
靖軒梳洗完畢走出自己的帳篷,昨夜皇上臨時吩咐他回京處理急事,他想趕早出發(fā),起得比平時提前。
在行將熄滅的火堆后,他看見了她……
她靠著高高的氈墊,人卻緊緊縮成一團,無端就給人柔弱無助的感覺,她的頭歪靠著氈墊,一行淚珠掛在俏美瘦削的臉頰邊,讓人不由心軟,他甚至握緊拳頭刻意遏制自己莫名其妙的憐惜和內(nèi)疚。
他看著她,竟然覺得陌生。
她向他微笑時,她平靜地看著他時,她很懂人情世故地打賞太醫(yī)時,她珍惜地吃掉臟了的食物時,他都沒太驚詫,惟獨此刻……他驟然發(fā)現(xiàn),她再令人生厭,也不過是個十六七的小姑娘。他從沒想過她會脆弱,他故意說過那么多傷她的話,做過那么多傷她的事,她都沒皮沒臉的忽略過去,糾纏,糾纏得讓他都發(fā)了狠。
總是她欺負別人,傷害別人,她怎么會脆弱?
他想起她手臂上的傷口,想起了她半夜夢中凄厲的喊聲。皺了下眉,隨即冷漠地展開,這一切和他有什么關系?!是他要她去踩死老太太的么?是他要她到處招搖生事惹來天怨人怒的么?
是,為了擺脫老祖宗的指婚,他落井下石了,他欠她的,早還清了!
“來人,備馬!”他漠然吩咐,早有伶俐的侍衛(wèi)為他牽來馬匹。
美璃睡得本就不踏實,被說話聲驚醒,她迷離的眼神逐漸聚攏,看清了不遠處正接過韁繩的靖軒。
氈墊后的永赫也朦朧醒轉,抹了下臉跳起身來,“靖軒哥,要回京?。俊?/p>
“嗯?!本杠幏砩像R,瀟灑利落,“你好生照應老祖宗,皇上那邊有梓郁,不明白,不熟悉的多問問他?!彼粗约旱鸟R,捋了捋鬃毛。
“是。”永赫點頭。
美璃緩緩站起身,她……該怎么辦?日后見他的時候還多,她一直忸怩躲閃反而令彼此更加尷尬吧?
“您……”她第一次用這個稱謂和他說話,自己也頓了頓,“路上小心。”她恪盡禮數(shù)地向他福身。
靖軒緊握了一下韁繩,冷漠地“嗯”了一聲。
如陌生人般疏離,不正是他想要的么?很好。他一夾馬腹,馬兒嘶鳴一聲,揚開四蹄快速奔跑而去。
就算只有短短的一瞬,他的心還是被刺痛了。
以前的美璃不會這么和他說話,不會這么謙恭有禮。她像一只刁鉆跋扈的小獸被生生推入黑暗的牢籠,再放出來的時候,變成了溫和柔順的兔子。這脫胎換骨的變化,是由什么樣的苦痛硬逼出來的?
他揚鞭加速,耳邊的風還是帶不去她夜晚尖厲的呼喊:救命——救救我——
皇上照例領著男人們?nèi)东C物,女人們卻沒頭一天振奮,都各自在林間坡上游玩,美璃早早地去孝莊身邊伺候梳洗,孝莊憐她一夜未曾安眠,特意著人伺候她補眠休息。美璃也想趁機避開人群,并沒多加推辭。
派來伺候的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宮女,美璃讓她守在塌邊,一旦她在夢里尖叫就立刻推醒她。
等她醒轉,已經(jīng)過了午飯時間,男人們經(jīng)過一上午的騎射也都累了,女人們也玩得力倦神疲,都紛紛歸帳午睡。小宮女守了她這么長時間也困得搖搖晃晃,美璃抱歉地讓她去下處休息。
她熟練地為自己梳了個簡單的發(fā)髻,安寧殿里無人服侍,她早就習慣自己打理生活瑣事。
營地里除了巡邏的侍衛(wèi),不見其他人影。雖然太陽已經(jīng)有些烈了,但很溫暖,照在身上,整個人都軟軟的,很舒服。美璃信步走向小河,享受著無人問津的自由,不由微笑了。
她坐在河邊,看著流水淙淙,忍不住隨手抓些小石子,一顆一顆地擲入水中,激蕩起小小水花,她忍不輕輕笑出聲來。兩年孤寂沉悶的生活,讓她學會這般略顯無聊的自娛,不然……真的會瘋掉。
一把石子扔完,她回身準備再揀的時候瞥見一雙華美的靴子,她被嚇了一跳,直直地抬頭去看靴子的主人。陽光正照在那人俊挺的身姿上,她瞇了瞇眼才看清了他的容貌。
她愣住,怎么可能是他?他不是回京了嗎?
她趕緊站起身,四下無人,她想再按禮請安又實在尷尬,一時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