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瞥見里頭離地一段距離的雙腳，祝瑾年大駭，下意識后退幾步。上次的咨詢中，她發(fā)現(xiàn)“曹義黎是無辜”的想法是鄭文秀的精神支柱。鄭文秀早就有了抑郁的傾向，或許她可以接受丈夫是殺人兇手，但不能接受丈夫雖洗脫了嫌疑卻在三年多前就離開人世的事實(shí)。曹義黎死訊傳來，她最后一根弦也就此崩斷。

曹筱柳忽然推開她，直直往里沖。

“不行！”祝瑾年拽住她的衣服，死命往回拉。

場面忽然一片混亂，聶羽崢退了出來，“砰”地將門關(guān)上，將僵持的二人分開，擋在了祝瑾年身前。曹筱柳楞楞地看著他，不等她有什么行動，聶羽崢抽了兩張鈔票出來，對開鎖師傅說︰“看住她，我打電話。”

危急情況，有票子好辦事，本來想趁亂走人的師傅立刻留了下來，拽著曹筱柳，不讓她走動。聶羽崢給康寧醫(yī)院和110打了電話，回身低聲對祝瑾年說︰“又想當(dāng)女英雄，手上的傷口沒讓你長記性？”

“這回我沒事，但我覺得--你有麻煩了。”祝瑾年撇了眼曹筱柳。

再怎么遲鈍，曹筱柳大概也看出來了，聶羽崢的心思到底在誰身上。她忽然變得很安靜，半垂著眼，目光中盡是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內(nèi)情的開鎖師傅以為她不動，就是放棄了掙扎，手上的力道變輕了，沒想到安靜沒一會兒的曹筱柳忽然甩開他的手，朝一旁的窗戶奔了過去，一腳踩在窗臺上，雙手攀住不銹鋼護(hù)欄，就要往上爬。

聶羽崢飛快上前幾步，扣住她的上臂，“下來?！?/p>

曹筱柳幷不堅(jiān)持，雙腳回到地面，一轉(zhuǎn)身猛地抱住了聶羽崢的腰，“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的……”

祝瑾年不忍再看，背過身去欣賞墻磚。開鎖師傅看待了，這會兒只站在一旁不敢多說。

聶羽崢將她的手臂移開，退后一步，她執(zhí)拗地又要撲上去。

附近派出所的民警及時(shí)趕到，擋在曹筱柳身前。

她忽然委頓下來，思緒又不知道飛到了什么地方去，仰著頭，半張著嘴，眼神呆滯又絕望。

抑郁癥幷不是大眾所認(rèn)為的成天悶悶不樂，而是根本無法感覺到情感，又或者說，疲于感受外界。對于曹筱柳來說，曹義黎、鄭文秀的去世和聶羽崢的態(tài)度好比掉入深黑大海的幾滴水，無法馬上刺激得她崩潰，因?yàn)樗缇鸵呀?jīng)崩潰到了極點(diǎn)，這些悲慘的事，只不過再把她往大海深處推一些罷了。失去藥物控制和看管，她離自我了斷僅隔著一層薄紗。

救護(hù)車的聲音由遠(yuǎn)而近，康寧醫(yī)院幾個(gè)彪悍的護(hù)士沖了過來，代替警察接手了曹筱柳。

“注意，她最近的自殺傾向很明顯?！甭櫽饙樆顒踊顒邮滞?，對前來了解情況的醫(yī)生老程說。

臨走時(shí)，曹筱柳回頭看了看聶羽崢，很溫柔地輕聲說︰“老公，我一會兒就回家，你要等我哦?！?/p>

老程擺擺手，護(hù)士們扶著她兩只手走進(jìn)電梯，他轉(zhuǎn)身對聶羽崢說︰“小聶啊，唉！這個(gè)女孩子很可惜，病情其實(shí)一開始完全能控制，她媽媽帶她來看過一次后，不肯住院，說什么怕人說閑話，非要在家看護(hù)，她能有我們專業(yè)？算了，死者為大，我不說什么。我懷疑她已經(jīng)有了精神方面的問題，想必這幾年她給你的困擾不會少，好在現(xiàn)在入院的話，還是能得到控制的。你放心?！?/p>

“我對程老師肯定放心。”聶羽崢微笑，“盧酬志的情況怎么樣？”

老程搖了搖頭，“小志是好多了，就是他爸爸思想上還轉(zhuǎn)不過彎，總想著怎么樣讓他回校上課、參加高考。健康最重要，高考算什么？講不通……無奈啊?！?/p>

祝瑾年苦笑一下，低聲喃喃，“人不自救，沒人能救?！?/p>

聶羽崢拍拍她的背，上下輕撫幾下算是無聲的安慰。

老程走后，他倆簡單做了一下現(xiàn)場筆錄，聶羽崢想到最近已第二次成為尸體發(fā)現(xiàn)人，也是無奈。

祝瑾年站在門口，看警察們提取一些物證，遺書、寫遺書的水筆之類，警察從書房里拿出一盒筆芯和一疊A4紙做比對，證實(shí)紙和筆都不是被人外帶進(jìn)去的。從現(xiàn)場上看，排除了他殺可能。

程序走完，天已全黑了。祝瑾年疲憊地回到副駕駛坐下，聶羽崢同她十指交握，開了一盞小車燈，二人相望，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取著互相心中所感。

“或許我們需要一個(gè)安靜的地方，平復(fù)一下心情?！弊ｈ杲ㄗh。

他默了幾秒，最后征求她的意見，“去哪？”

祝瑾年笑笑，“你心里明明有了目的地，還問我？”

“一起說？”

“來吧，你數(shù)一二三。”

“三?！?/p>

祝瑾年無語，眉一橫，“太敷衍了！”

“一，二，三--”

“諾亞?！倍送瑫r(shí)說。

祝瑾年終于真正展顏笑開，“你是想看美女了吧？”

聶羽崢一邊發(fā)動車子一邊輕輕搖搖頭，“早就說過，不如你，通通不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