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同心（一）

天威前鋒營和西允狼兵頓時纏斗在一起，鐘離牧單膝跪地俯身抱著喬鴻影，面無表情，淚痕干涸在臉上，天威兵圍成一個半圓，把兩人隔絕在殺戮喧囂之外。

喬鴻影就那么半睜著一雙渾濁的眼，也不眨，像死了一樣僵硬，倒在鐘離牧懷里，動也不動。

鐘離牧掃視喬鴻影身上的傷痕，左肩一道傷，兩條腿上已經(jīng)血肉模糊，右耳被污血堵住，顯然是受了重傷，大概是被響箭震破了耳膜，之前握著桀刺的手滿是刀口，左手里緊緊攥著甲片，甲片的邊緣已經(jīng)深深割進(jìn)手里。

天威援軍的傳令兵跑過來，同樣的一頭一臉血污塵土，跪倒在鐘離牧面前，滿臉愧悔淚痕，“將軍，他…他領(lǐng)我們從入口哨塔一直走到現(xiàn)在，反攻了埋伏偷襲的西允響箭手，我們在尋找前鋒部隊時遇到六百狼兵阻攔，他憑一人之力獨(dú)斗上百西允狼兵，全部殲滅……”

“別說了?！辩婋x牧嗓音沙啞，不想再聽。

戰(zhàn)功留著你男人去掙，你好好活著不行嗎。

鐘離牧不停地摩挲喬鴻影的后背，溫柔握著已經(jīng)半僵的纖細(xì)的手，反復(fù)親吻懷里人殘留著血污的額頭，眼瞼。

阿哥，阿哥你親親我，親親我就不疼了。

這話誰說的，小喬你怎么能說謊，怎么能騙阿哥呢。

鐘離牧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喬鴻影，淚光在眼眶里轉(zhuǎn)了一會，忍了回去，倒回心里，把碎得千瘡百孔的心重新再煎熬一次。

喬鴻影的眼睛慢慢合上了，睫毛安靜地垂著，左手垂落到地上，染血褪色的甲片落到地上，發(fā)出叮的一聲脆響。

“啊?！?/p>

“啊、啊——”

鐘離牧喉嚨里梗著，什么也說不出來，只能低低吼出嘶啞的聲音，滾燙熱淚滴在手背上。

戰(zhàn)場上已經(jīng)混戰(zhàn)成一團(tuán)，傳令兵被副將派過來問，“將軍，現(xiàn)在擺六合陣嗎？”

許久，鐘離牧抱著喬鴻影跪在滿是血污沙塵的土地上，額頭上青筋爆出，后牙咬得咯咯直響，低低說了一句，“擺屠戮陣?！?/p>

傳令兵臉色鐵青，嚇得打了個寒顫，“那…那若是有投降兵…”

鐘離牧眉角的疤抬了抬，漠然拋出比平常冰冷百倍的一句，

“投降？晚了?！?/p>

傳令兵舉著令旗奔跑傳令，令旗在半空劃了個圈，中間劃了個十字：

鐘離將軍有令，擺屠戮陣。

分散在各處的傳令兵看見這個信號時都愣了一下，揉揉眼睛，確認(rèn)自己沒看錯信號，這才開始分散傳令：

屠戮陣！

鐘離牧身邊站著四十九個傳令兵。鐘離牧調(diào)進(jìn)天威營時，沒帶從前手邊的得力干將，而是帶來了一百個傳令兵，每一個都熟知鐘離牧任何一句簡短的命令。

鐘離牧的聲音冷得駭人，“一五六東南北盾陣，一三七北東西盾陣，壓住了，一個也別放出去?！?/p>

兩個傳令兵點頭迅速跑開，分別向兩組隊伍傳令：

一組五隊六隊在東南北三方向布刺盾陣！

一組三隊七隊在北東西三方向布刺盾陣！

天威營前鋒營和后援營共分了一百隊，每一隊每一個人都在鐘離牧腦海中。

鐘離牧微微瞇起眼睛，混亂的戰(zhàn)場漸漸印在腦海里，形成立體清晰的影像，每個人的位置都在鐘離牧掌控之中。

“二十六個狼兵在東南角五十步突圍，去干掉?！辩婋x牧甚至不用眼睛看任何地方，就能感知到整個戰(zhàn)場的極其細(xì)微的變化。

“是！”兩個傳令兵又帶著鐘離牧的命令飛奔向戰(zhàn)場角落，又跑過來四個傳令兵，把鐘離牧身邊的傳令兵數(shù)量始終維持在四十九個。

鐘離牧緊緊握著喬鴻影冰涼的手，漠然下命令，四十九道命令下完，鐘離牧已經(jīng)渾身被汗?jié)裢?，體力消耗極大。

尋常將軍身邊是用不著這么多傳令兵的。

鐘離牧師從陣法鼻祖虬冥子，虬冥子精通奇門遁甲，陣法精妙冠絕天下，但凡落進(jìn)虬冥陣中，不論是絕世高手還是百萬軍隊，皆化作鬼骨骷髏，無一例外。

虬冥子在世人眼里是傳說，并無人知道世上真有這么一個人，他在什么地方。

這人卻正是鐘離牧的師父，鐘離牧自出生便在虬冥子身邊，四歲修行，十年苦修，十四歲回府出山上戰(zhàn)場，一閉眼就能掌控整個戰(zhàn)局，首戰(zhàn)告捷，驚艷整個大承，至今十三年過去，無一敗績。

衛(wèi)落是鐘離牧的學(xué)生，是他提拔上來的心腹。

虬冥子有一招絕殺，直到鐘離牧出山的最后一日才傳授，便是天絕地滅的屠戮陣，戰(zhàn)場有規(guī)矩，降兵不可殺，屠戮陣卻是片甲不留。

包圍圈越來越小，如血?dú)堦栂聜鱽硪袄堑膽K嚎，一個又一個狼兵倒下，尸骨堆積如山，屠戮陣密不透風(fēng)，以一個碾壓的陣勢逐漸縮小，屠戮陣一旦合圍成圓，里面的人就再也出不來了。

盾陣在最內(nèi)圈，弓箭手弩箭手在外圈，包裹著羊油棉花的羽箭點了火，不斷朝陣中被圍的狼兵掃射，一時火光沖天，刺耳的殺聲聽得人耳朵都要麻木。

狼兵的首領(lǐng)在陣中指揮著僅剩的狼兵負(fù)隅頑抗，鐘離牧拿過旁邊的一把硬弓，把喬鴻影交給旁邊的傳令兵抱著，九支羽箭搭上弓弦，冷漠的眼睛微瞇，問那狼兵首領(lǐng)，

“你能讓他活過來么?！?/p>

身邊的一個傳令兵用西允語翻譯，喊給那首領(lǐng)聽。

狼兵首領(lǐng)已經(jīng)渾身浴血，突然聽到這么一句問話，不屑地吼道，“死得好！這是天意！我能有什么辦法？！”

鐘離牧眼神黯然，指間一松，九星連珠破空飛去，洞穿狼兵首領(lǐng)頭顱，四肢，心肺。狼兵首領(lǐng)當(dāng)即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