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露出了一截濕透的甲胄,喬鴻影的瞳孔驟然縮緊。
鐘離牧身上沒有包裹戰(zhàn)甲的地方緊緊吸著五六條毒蛭。
鐘離牧抬手抓住一條,想把那水蛭揪下來,喬鴻影急了,按住鐘離牧的手,焦急道,“別扯它,會斷在身體里?!?/p>
喬鴻影一手抓住鐘離牧的甲胄,騰出一只手來,從后腰抽出一把桀刺,照著自己手臂前胸劃了好幾刀。
“瘋了你!”鐘離牧一把抓住喬鴻影拿桀刺的手,不讓他再自殘。
血水彌漫了喬鴻影周身的泥水,毒蛭一嗅到血腥味,紛紛從鐘離牧身上退下來,被不斷流著鮮美血液的喬鴻影吸引過去,紛紛附到喬鴻影身上吸血。
鐘離牧看著一臉放下心來的笑容的喬鴻影,心里盡是震撼。
萍水相逢,何以至此。
鐘離牧嘶啞的聲音幾近請求,“聽話,上岸吧…”
喬鴻影咬緊牙關(guān),雙手抓緊了鐘離牧,低哼了一聲,一下把鐘離牧從緊緊纏繞的淤泥里拔了出來。
鐘離牧的身體瞬間輕巧,這時,一棵橫木漂浮在泥水上急速沖過來,碗口粗的實心木頭就要砸碎喬鴻影的脊柱。
鐘離牧一把將那僵硬的小身子摟進懷里,飛快轉(zhuǎn)身,拿右肩膀替喬鴻影擋了那致命的一擊。
聽著這一聲悶響,喬鴻影心里好像被重重砸了一下。
“呃…”骨裂的劇痛從右肩傳來,鐘離牧低低痛吼了一聲,緊緊抱著喬鴻影,踩著巖石沖出水面,連踏六塊幾乎碎裂的巖石,從空中翻了一圈,踏上一處高地。
兩個人都松了口氣。
鐘離牧失態(tài)的慌亂表情恢復(fù)了冷漠,把懷里緊緊護著的小人兒拿出來摟著看。
喬鴻影渾身上下就沒有一處沒傷的地方,幾個新割出來的血口上還吸著七八條指頭粗的毒蛭。
鐘離牧睜著一雙通紅的眼睛,冷冷盯著喬鴻影身上的毒蛭,他初次來西北邊境,沒有向?qū)В静恢涝撛趺磳Ω哆@些蟲子。
喬鴻影掙扎著在鐘離牧懷里坐起來,一手緩緩摸出桀刺,遞給鐘離牧,弱弱地半瞇著眼,小聲道,“阿哥…幫我…幫我把這些挖出來么…我累了,拿不動刀…”
水淋淋的桀刺拿在了鐘離牧手里,小巧的刀刃此時顯得極其沉重。
喬鴻影在邊境生活了十七八年,自然知道什么才是自救的最好方法,鐘離牧眉頭緊鎖,刀尖對準了其中一條毒蛭鉆咬的皮膚,手起刀落,利落地剜出一小塊皮肉,連著那條吸飽血的毒蛭一起扔到一邊,再狠劃兩刀。
喬鴻影把頭埋在鐘離牧懷里咬牙忍著,鐘離牧下手極快又利落,毒蛭并未完全鉆入皮肉,剜出來時的疼痛還算可以忍受。
喬鴻影頭上的雨水干了又滲出虛汗,蒼白無力的手輕輕扶在鐘離牧領(lǐng)口,弱弱地叫了一聲,“阿哥…疼…”
叫得鐘離牧心里抽疼。
鐘離牧坐在地上,拿身子從背后環(huán)住瘦小的喬鴻影,讓他靠在自己懷里,拿大手扶著喬鴻影的臉,輕輕貼在自己唇邊,一邊低語安撫,“不疼了,你扶著我?!?/p>
喬鴻影乖乖地抬起一只冰涼的小爪子,搭在鐘離牧右手上,拼命往鐘離牧帶著點暖和氣的懷里鉆,一邊小聲乞求,“阿哥…你親親我…”
鐘離牧的手頓了一下,刀刃劃過喬鴻影前胸,又一只毒蛭被挑下來扔到一邊。
劇痛襲來,喬鴻影本來已經(jīng)臨近極限的身子開始微微發(fā)抖,抓著鐘離牧的手也沒了力氣,松開來,連眼睛也沒力氣睜開,緩緩垂下眼瞼,滿心沮喪弱弱委屈,“阿哥…我好疼…我要死了…我喜歡你,我把命都給你,你親親我,好不好么…”
鐘離牧把喬鴻影的頭往唇邊按,溫柔吻了吻喬鴻影有些發(fā)燙的額頭,低聲安慰,“好好。忍著點。”
喬鴻影把頭埋在鐘離牧懷里咬牙忍著,身上七八處毒蛭都被剜下來,喬鴻影虛脫地軟在鐘離牧身上。
鐘離牧仿佛熬過了一場大刑,本來就濕透的身上又被汗水濕透一次,身上的骨傷也感覺不到疼了,只有喬鴻影每次輕聲哽咽叫疼,鐘離牧的心才會跟著像刀割似的疼一把。
雨停了,天還陰著,高地下洶涌的泥流還在翻騰,鐘離牧一動不動地抱著懷里人,滄桑冷漠的眼睛正失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早就想這么抱著這小孩,可不想這小孩竟傷得這么重,如果非要拿他的痛苦和性命換,鐘離牧寧可每天自己一個人看著珍藏在銀甲護心鏡后的銀鐲子,只要偶爾在邊境巡邏的時候,能看一眼桀族領(lǐng)地里那個蹦蹦跳跳的小孩就夠了。
鐘離牧以為他想要自由,所以每一次都給他自由。鐘離牧還以為這樣他會高興,會感激他,心里就會有他。
望著他的時候他孤獨,抱著他的時候他受傷,那到底要怎么做啊。
鐘離牧表情淡漠,輕輕把喬鴻影蒼白的臉貼到唇邊,等到冰涼的臉頰溫了些,便捧起那張臉,癡迷地看了一會。
眼角微微上挑,眼窩要深些,一張面皮比中原美人不知耐看多少倍。
此時,什么天道倫常,什么矜持威嚴,鐘離牧已經(jīng)顧不上了。
就只想讓他只屬于自己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