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嫉妒他身手矯健少年意氣、身邊追隨者無數(shù),不知煩憂。
又嫉妒他生來高貴,有父母蔭庇,不知疾苦。
年紀再大些,嫉妒他報國立功,年少風光,眉宇間恣意風流。
其實他也曾一時興起,同他接觸過,只是那時見沈鳶裹著白裘,在湖畔輕聲讀那聱牙詰曲的詞句。
沈鳶聲音很不錯,以至于他分明對那那些字句無甚興趣,還是隨口問了一句什么意思。
問罷,便后悔了。
只見那病秧子眼神兒在他身上輕輕一掠,口吻發(fā)涼,說:“小侯爺連這都聽不懂么?我看盛名之下,也不過如此?!?/p>
他從不屑看人眼色,反唇相譏:“你倒是什么都懂,這樣有本事,怎么就好意思賴在我們家了呢?”
那時沈鳶臉色很難堪。
瞪他的眼睛通紅,最后卻抿著嘴唇低下頭,耳根也臊得通紅。
他大獲全勝,揚長而去。
自此便結(jié)下了梁子。
年齡一歲一歲地長,提起靖安侯府,永遠只有他衛(wèi)瓚的名姓。
他很清楚沈鳶有多恨他,他嫉他嫉得面目猙獰,恨不得他碎尸萬段、死無葬身之地。
可他失去一切,連兄弟家族都在落井下石的時候。
背他出詔獄的人是沈鳶。
給他熬藥、免他死罪的是沈鳶。
險些一命換一命的也是沈鳶。
那時他雙腿已經(jīng)不能行走,形同廢人,沈鳶卻是年少登科、意氣風發(fā)的狀元郎。
他竟頭一次憑生恨妒。
他那時砸了一碗又一碗的湯藥:“沈鳶,那你救一個廢人是為了什么?為了看我笑話嗎?”
“還是為了看我跟你當初一樣難堪?”
他盯著沈鳶未曾受刑的筆直脊背,光鮮亮麗的繡袍,又去瞧他艷桃秾李的眉眼,瞧他握筆的手時,他的目光凝固了許久。
不到苦處不知惡。
他如今已惡到了骨子里,甚至看不慣沈鳶一只能提筆寫字畫畫的手。
沈鳶待他也不曾有半分對待病人的柔情,只冷笑:“是,風水總有輪流轉(zhuǎn),你衛(wèi)瓚也有今日?!?/p>
“見你形貌卑劣、妒恨狹隘,我比做了宰相還要暢快?!?/p>
話似長槍短刃,把彼此都戳得爛西瓜似的,紅肉白瓤淌了一地。
他讓另一個爛西瓜滾出去。
可沈鳶真的滾出去了,他看著地上的一片狼藉,又自己碎得更徹底。
那時他不知,沈鳶也受了他家里的牽連。
舊日里那些父族的叔伯兄弟避之不及,紛紛落井下石。
卻有一個毫無血緣的沈鳶,本是蟾宮折桂的狀元郎,一朝前程盡毀,散盡家財、逢迎轉(zhuǎn)圜,沒換自己的仕途坦蕩,只換了他的一條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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