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百六十五天。
今天,是我和聿哥哥結婚一周年紀念日,我放了傭人一天假,親手準備一切。將最后一道菜端到餐桌上,我安靜地坐下,空蕩蕩的屋子,只有我一個人,孤單地等待。
鐘聲響了,一周年過去了,我仍是微笑。
不哭,陶心芽,不哭。
因為艾倫的關系,陶心芽在餐廳成了紅人,幫客人服務時,客人常跟她打趣,拿那天的事開玩笑。
而陶心芽只能微笑以對,對自己現(xiàn)在的好脾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要是以前的她,可不容許別人拿她開玩笑。
她的個性驕縱,好強又任性,脾氣壞,人緣也不好——除了男人緣,貌美的她從不缺男人追求。
不過她的心里只有原聿讓,對那些追求者從不放在眼里,那些幼稚的小鬼怎么比得上她的聿哥哥呢?
她還當眾羞辱過跟她告白的人,那時原聿讓就在一旁看著,對那個被拒絕的可憐男孩連看都沒看一眼,只是揉著女孩的頭,淡淡地說:“芽芽,不能隨便亂丟東西,下次記得要丟到垃圾桶?!?/p>
說實在的,她的個性會這么差,寵她到極點的原聿讓也得負責。
而現(xiàn)在的陶心芽當然不像以前了,人死過一回后總是會長大的,再說她現(xiàn)在的環(huán)境可不比從前,至少以前鐘斯家的小公主可從沒打過工。
雖然有賠償金和陶家父母的保險金,不過蘇格蘭的消費本來就高,那些錢是不夠的,單是史格威爾的學費就夠驚人了。
雖然有獎學金資助,可陶心芽還是得支付半額的學費,她要是不打工,恐怕還沒畢業(yè),戶頭就空了。
從來沒為金錢煩惱過的她,在這兩年里可是學會了金錢的重要,對任何東西都要精打細算,錙銖必較,那種不眨眼直接刷卡敗家的日子,已經(jīng)離她很遠了。
而餐廳的薪水頗豐厚,老丹尼還會用剩下的食材做些簡單的宵夜給她,讓她省下一餐的花費,她當然要保住這份工作,所以即使被客人拿來說笑,她遺是要微笑。
可是,眼前的客人實在讓她有點笑不出來。
“先生,您一個人嗎?還是待會有朋友會過來呢?”陶心芽極力維持鎮(zhèn)定,聲音甜美,笑容完美。
其實若可以,她根本不想來服務這一桌,偏偏這區(qū)是她負責的——每個服務生都會被安排負責四張餐桌,而經(jīng)理會在后方監(jiān)督,若服務不好,經(jīng)理會直接讓你回家。
因此就算不愿意,陶心芽還是得硬著頭皮上前。
原聿讓端起水杯,無名指上的婚戒在燈光下熠耀著銀光,陶心芽看著那婚戒,目光怔愣。
這個婚戒她比誰都熟悉,可……他怎么會還戴著?
“陶心芽?!彼p輕吐出中文,讓人無法琢磨的眼眸淡淡地望著她。
陶心芽的心口緊緊一縮,真的,她差點以為他知道了,還好她還記得這個身體也叫陶心芽。
老天,她頭一次覺得同名同姓真是可怕的事。
“先生?”穩(wěn)住聲音,她裝出疑惑的表情,心頭卻起伏不定,不懂眼前的男人想做什么。
而且,他怎會戴著那枚婚戒?那五年,他從來沒戴過不是嗎?
原聿讓喝著水,冷淡的目光打量著面前的東方女孩。
他跟餐廳經(jīng)理問過她,一開始只是想確認她成年了沒,他可不允許聘請童工工作。
從經(jīng)理口中,他知道她二十歲,是史格威爾的學生,然后,經(jīng)理還拿她的履歷給他看。
一看到她的名字,他就愣住了,那三個英文拼音,組合起來正是“陶心芽”三個字。
來自臺灣,是史格威爾香水學院的學生……真巧,“她”也最愛香水,甚至離開蘇格蘭,跑到法國,進入有名的ISIPCA。
我陶心芽要念當然要念最好的學校,我絕對會成為世界有名的調香師。
那個女孩雙手擦腰,驕傲地抬起下巴,很是自信地這么告訴他。那時的她渾身散發(fā)著耀眼的光采,頭一次讓他覺得那個一直被他捧在掌心嬌寵的女孩似乎有點長大了。
同樣的名字,同樣的興趣,這樣的巧合躁動他的心。
然后,不知怎地,他就來到餐廳。可能是東方女孩跟“她”同名的關系,還有相同的興趣,以及她那天拒絕男孩的話,都勾動他的心思,讓他想到“她”。
指尖輕撫過婚戒,琥珀眼眸幽深,淡然的臉龐俊雅卻也沉郁,這樣的他讓人捉摸不透,也讓陶心芽疑惑。
總覺得,他跟記憶里的他有些不一樣……
原聿讓沒打開功能表,直接點菜?!八闪锔韶愖趑~子醬,奶油栗子濃湯,主餐核果烤羊排,甜點草莓蛋糕,再給我一瓶Merlot紅酒?!?/p>
這些餐點都是“她”愛吃的。
陶心芽垂眸,記錄著他點的餐點,聽到他點Merlot紅酒時,手頓了頓。
紅酒里,比起高級的Cabernet,她更愛Merlot滑順的口感,而他總是說她是小孩子,才愛Merlot這種果香味重的紅酒。
他極少喝Merlot,只有陪她時才會喝幾杯,而現(xiàn)在為何會點……啊,是為了伊蓮娜吧?
沒人會一個人來吃法式料理的。
“先生,要先上餐點嗎?還是要等您的朋友呢?”
“我沒約朋友,就我一個人?!痹沧尩卮?,看著她,突然問道,“還是你要陪我用餐?”
陶心芽愣住,怎么也沒想到他會說這種話,讓她一時傻住,回過神時,他仍望著她,專注深邃的眸光讓她顫抖。
急忙垂下眼眸,壓住心里的慌亂,她歉然地微笑?!氨福疫€在工作,您的餐點會盡快為您送上?!比缓笥卸Y地彎個身,幾乎是落荒而逃地離開。
老天,這人真是原聿讓嗎?記憶里,他可不是會調戲女服務生的人呀!
原聿讓看著那匆匆離開的身影,知道自己的話嚇到女孩了。
其實話出口時他也愣住了,他從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只是,看著女孩,想到她的名字,話就脫口而出了。
不過女孩的拒絕卻也讓他訝異,以他的身份,多少女人想要他的邀請,而她卻拒絕了。
原聿讓不禁彎起唇角,目光一直落在女孩身上。而女孩似乎感覺到他的注視,偷偷瞄過來,和他對上眼后,又像只受驚的小貓快速逃開。
他看得出女孩雖然極力維持鎮(zhèn)定,可動作卻隱隱帶著慌張,那模樣……很可愛。
原聿讓不禁笑了,有趣的女孩!
又被經(jīng)理罵了!
陶心芽苦著臉踏出餐廳,誰教她今天錯誤百出,被罵是應該的,沒被Fire算不錯了。
歸根究柢都是那個人的錯,整晚就一直定定地看著她,那樣強烈的目光讓她想忽視都不行,她被看得心驚膽戰(zhàn)的,心臟只差沒跳出來。
她不懂,他為何一直看她?而且怎會一個人到餐廳,伊蓮娜呢?還育那婚戒……
種種疑惑讓陶心芽想不透,可那其實不關她的事,她已經(jīng)放手了,而且她也不再是過去的陶心芽了,那個陶心芽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的她,不想再跟他有任何交集。
陶心芽將臉埋進圍巾,甩了下頭,不讓自己再多想,加快腳步,往公車站走去。
可才走了幾步,她看到一抹身影倚著車門,手里夾著煙,輕吐著煙霧,微暗的燈光下,那樣的身影迷人極了,卻又透著說不出的孤寂。
陶心芽頓了頓,心想——他以前是不抽煙的。
看到她,琥珀色的眼眸望過來。
陶心芽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腳步匆匆。
“我送你回去吧!”在她經(jīng)過他時,他開口了。
陶心芽停下腳步,沒看向他,只是低聲拒絕。“不用了,我……”
“公車已經(jīng)走了?!痹沧尩驍嗨脑挘拔覄倓偪吹焦囂嵩绲?,然后開走了。”
蘇格蘭的公車就是這樣,班次少,時間也不穩(wěn)定。
原聿讓打開車門,“上車吧!”見她仍不動,他勾起唇角。“放心,我不會吃了你?!?/p>
陶心芽咬唇,她如果走回去至少要一小時,而且現(xiàn)在已晚,一個人走在路上并不安全。
她抬頭看他,心里掙扎著。
原聿讓也不急,悠然地等她。
陶心芽知道自己沒有別的選擇,她也不好意思麻煩愛德華開車來接她,想來只有上車這個選擇。
“那麻煩先生了?!睙o奈地,她只得坐上車。
熄掉煙,原聿讓也上了車,踩動油門,往史格威爾的方向駛去。
“你住宿舍嗎?”他開口。
“不,附近的公寓?!碧招难炕卮穑∈志o緊抱著膝上的包包。
窄小的空間里只有兩人,她能聞到他身上的煙草味,骨節(jié)分明的雙手操縱著方向盤,右手上的婚戒隱約熠閃著銀光。
陶心芽忍不住看著婚戒。
“怎么了?”發(fā)現(xiàn)她一直看著他的手,原聿讓眉頭微挑。
陶心芽回神,趕緊收回目光,有點緊張地開口?!斑?,你的婚戒很好看?!比缓螅唤?jīng)思索地又開口。“你怎么一個人到餐廳用餐,你的夫人呢?”
一問完,陶必芽就后悔了。她問這個做什么?她都跟他沒關系了。
車里突然沉默,這樣的沉默讓陶心芽局促不安,好一會兒,原聿讓終于出聲。
“她去世了。”頓了頓,他勾唇:“我以為關于我的事,雜志報導極多。”
是很多,只是她蓄意避開,從不去聽聞。
但他話里的意思卻讓她震驚,難道……他沒和伊蓮娜在一起?
“你沒再婚?”陶心芽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你不是有個相戀多年的女友嗎?怎么沒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