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恂:“……”
姬恂見這計策不好用,只好抓著楚召淮的腰。
他先吃。
楚召淮“唔”了聲,只來得及掙扎著撲騰了兩下,就像是被被子里的深淵巨口給一口吞了。
燭火昏暗,錦被從上到下罩著那個人形,只能隱約瞧見隨著沖撞而不斷發(fā)抖痙攣的幅度。
楚召淮眼前昏暗,叼著姬恂的發(fā)帶將所有聲音堵住,但卻止不住的嗚咽聲從被子里悶悶傳出去。
他也不吃……不吃這一套的!
死都不吭聲。
***
姬翊在別院舒舒服服睡了一晚,罕見得不用上朝,恨不得睡到日上三竿。
不過今天是小年,府中要忙活過年的事,他也不好賴床太久,睡飽了就起床了。
天朗氣清,趙伯正在安排下人祭灶王爺。
院中的湖邊,楚召淮正握著釣竿在那釣魚,整個人罕見的沒有穿黑色披風,裹了件雪白狐裘躺在躺椅上發(fā)呆。
昨晚那個啃草的小孩也在,姬恂正坐在一邊慢悠悠地給蒼蒼扎小辮。
姬翊及冠時他爹都沒給他束冠,見狀酸溜溜地走上前去:“爹,好雅興啊?!?/p>
姬恂看也沒看他,聽出他語調中的陰陽怪氣,涼涼道:“你也想扎個羊角辮?”
姬翊頓時老實了:“不了不了?!?/p>
給蒼蒼扎完頭發(fā)后,姬恂讓趙伯照顧人,端著一盞玫瑰花茶前去湖邊。
姬翊簡直沒眼看。
得,這兩人又開始膩歪了。
不過余光一掃,卻發(fā)現(xiàn)今天不一樣。
楚召淮孤身坐在那釣魚,姬恂走過去時他理都不理,還故意把腦袋偏到另外一邊說什么都不看他。
姬恂似乎笑了起來,整個身子往躺椅里一擠,笑著說了什么。
楚召淮瞪了他一眼,伸手拍開他放到自己腰上的爪子,還把魚竿給扔了。
兩人似乎起了沖突?
姬翊眼睛一亮。
太好了,他愛看這個。
姬翊親自搬了個凳子坐在那,那抓了一把瓜子嗑嗑嗑。
只是嗑了沒幾顆,就見他爹笑著湊上前在楚召淮眉心落下一吻,臉上的神色是面對他時不曾有過的溫柔和縱容。
他說了幾句什么,一直伸腳蹬著他腰的楚召淮一愣,似乎動容了。
姬翊皺著眉頭嗑瓜子。
不繼續(xù)吵架嗎?
姬恂伸手將楚召淮的墨發(fā)解開,手上下翻飛給人編了花樣,又巧妙地挽上去束在發(fā)冠上。
只是一個錯眼的功夫,楚召淮腦袋上已多出個精致的玉冠,一看就價值不菲。
白神醫(yī)不是個會被區(qū)區(qū)一個發(fā)冠妥協(xié)的人,撇著嘴說了幾句。
姬恂伸手握住他纖細的手指貼在臉頰上,又熟練地在他掌心親了下,眼眸中是這些年未曾變過分毫的溫柔。
楚召淮看了他一下,忽然就在陽光中笑了起來。
姬翊:“……”
嘁。
姬恂很快哄好楚召淮,牽著人來吃午膳。
姬翊從小被教導皇室規(guī)矩,飯桌上更是很少說話,他坐下后也習慣性地默不作聲吃吃吃。
楚召淮臉色有些蒼白,不知道是不是敷粉,隱約覺得他臉頰上那顆痣都被遮沒了。
敷粉干什么?
姬翊不明所以。
楚召淮吃了口魚肉,眼睛一亮:“這個肉好嫩啊,是我釣的那條嗎?”
“嗯。”姬恂好像把自己定的規(guī)矩吃了,見楚召淮愛吃將那條魚直接端過來,“姬翊不愛吃魚,你慢慢吃。”
姬翊:“……”
我也吃魚的其實。
楚召淮見姬翊點頭,只好獨自品嘗美味的魚。
“都察院的事你不必在意?!奔р贿吿趑~刺一邊隨口道,“那些老臣雖然激進,但有些建議的確有用,你如今已經長大,能夠扛起這個擔子?!?/p>
姬恂難得說了幾句人話,姬翊一愣,頓時感動得眼圈一紅:“爹,你真的這般信任我?”
姬恂沒說兩句好話又恢復本性,夾了一筷子魚肉喂給楚召淮,心不在焉道:“我當然不信任你,我看你根本難當大任,也不是當皇帝的料,但我就是把皇位傳給你,把好不容易穩(wěn)固的江山交到你手上,讓你隨意霍霍?!?/p>
姬翊:“……”
雖然是好話,但為啥不能好好說話。
姬恂說完見姬翊一副被人踹了的狗子的可憐模樣,沉默一會拿起旁邊干凈的筷子夾了一小塊魚肉放到姬翊碗中。
姬翊一愣。
姬恂也沒看他,淡淡道:“嘗嘗看?!?/p>
姬恂是個很少會主動顯露自己情緒的人,毒舌和陰陽怪氣好像是他保護自己的手段,楚召淮和他相處多年,已經逐漸改變姬恂那死鴨子嘴硬的強勢脾氣。
只不過還是沒徹底撬動,能給兒子夾一筷魚肉已經是他最外放的表達方式。
姬翊這下真的是眼圈一紅,垂下眼“嗯”了聲,夾著那塊魚肉嘗了嘗。
的確很好吃。
楚召淮看姬翊還挺愛吃,就將盤子放在中間,笑著說:“阿翊多吃點。”
姬翊嗯嗯點頭。
吃著鮮香的魚肉,姬翊看著已不像之前那樣將自己封得像銅墻鐵壁的姬恂,又改了主意。
老皇帝的確做了件人事,讓這兩個人相遇。
雖然途中艱難險阻頗多,但好在終于走到一起。
***
無論姬恂再排斥,但今年邀請其他人來溫泉別院吃年夜飯的事就被楚召淮輕飄飄定了。
楚召淮很喜歡熱鬧,和趙伯一起忙前忙后。
姬恂無法阻止,只好和姬翊一起在湖邊釣魚。
姬翊運氣沒有姬恂那樣差,隨意拋了個魚餌,半個小時也能勉強釣上來一條——雖然是個小魚崽,直接就放了。
姬翊重新拋餌:“爹,聽說你在江南也買了房產地產,是準備和召淮一起去那住一段時間嗎?”
姬恂握著楚召淮的釣竿,老神在在坐在那,隨口道:“嗯,他很想去江南小住?!?/p>
“江南春暖花開,也適合溫養(yǎng)身體?!奔я凑f完后,心中又有些忐忑,“那你們多久回來?。俊?/p>
姬恂沒回答。
姬翊剛好釣上來一條魚,趕緊收桿將魚拎起來。
這次是條大魚。
姬恂忽然說:“……你做得很好?!?/p>
姬翊眼睛亮晶晶的,終于體會到釣上魚的快樂,高興道:“是吧,我也覺得很好,多大的魚啊,召淮看到肯定開心?!?/p>
姬恂:“……”
姬翊站起來朝著遠處喊道:“召淮!大魚——!”
楚召淮也蹦起來喊:“太好了!比你爹強——多——啦!”
姬恂:“……”
姬翊喜滋滋地將魚放在水桶里,將魚餌重新撒出去,握著魚竿等了等,忽然意識到不對。
他懵然偏頭看向姬恂:“爹剛才……說我什么?”
姬恂說話的時候,魚好像還沒釣上來吧。
那他夸自己……
姬翊懵了半晌,喃喃道:“爹?”
姬恂難得一點被楚召淮撬起來的感性被兩個兔崽子“大魚”“比你爹強多啦”兩句話給硬生生堵了回去。
“沒什么?!奔р袘械?,“夸你釣魚釣得好?!?/p>
“不是!”姬翊手中的魚竿都掉了,雙手緊張地攥著膝蓋上的衣服,喉中像是被什么堵住似的,訥訥道,“您……您剛才說我……”
從小姬翊就覺得自己可能一輩子都沒出息,只要不給爹丟人惹事窩窩囊囊地活一生就足夠了。
哪怕滿朝文武百官都在稱贊他德行極佳,文韜武略,可他卻仍覺得自己還是那個只會給爹惹事的小廢物。
這是……姬恂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夸他。
姬翊呆呆看他,眼眶微酸,臉頰上無意識地流下兩行淚來。
姬恂瞥了他一眼,無可奈何地伸手在他腦袋上隨手一按,淡淡道:“就這點出息嗎?”
姬翊嗚嗚著說不出話。
姬恂心中似乎嘆了口氣,心想算了。
“夸你呢?!奔рχ?,“朝臣夸新帝的那些我就不一一重復了,我之所以讓你繼承皇位,是因為爹信任你,哪怕爹不在京城,也相信你能將朝政處理得井井有條,朝臣敬佩?!?/p>
姬翊眼淚落得更兇了,他不知道怎么面對夸獎,嗚咽著道:“都……都察院那些不敬佩我……”
姬恂失笑:“都察院的老臣是對你寄予厚望?!?/p>
姬翊訥訥看他:“就像爹這樣嗎?”
姬恂:“嗯?!?/p>
姬翊這么大個人了,差點憋不住哭出來:“爹!我會好好當皇帝!我要當一輩子皇帝!”
姬恂:“……”
還挺有精力。
父子兩人釣魚時談了個心,入夜后請來的親朋好友也陸陸續(xù)續(xù)地到了。
姬翊怕滿臉淚痕被人看出來,偷偷跑去洗了把臉。
再次回來時,夕陽西下。
別院中的柿子樹上掛滿火紅的小燈籠,楚召淮難得穿著紅色衣袍,踮著腳尖將燃起燭火的燈籠往樹上掛。
院中已熱熱鬧鬧擺放著過年的東西。
殷重山和周患拎著禮物過來,似乎還在爭執(zhí)——據(jù)說是周患人傻來了也沒帶禮物,愣是要塞給殷重山銀子,讓他說這禮物是兩個人一起買的。
梁枋和商陸路上巧遇一起過來,瞧見姬翊時眉梢一挑,露出個笑。
就連陸無疾也過來湊熱鬧。
白鶴知過來時一直在瞪陸大人的馬,似乎很嫉妒他能下馬下得如此瀟灑,定是這神馬的功勞!
趙伯樂呵呵地忙前忙后,眾人齊聚一堂,前所未有的熱鬧。
白神醫(yī)還在掛燈籠,但他個兒有些矮,嘗試幾次沒夠著。
這時,姬恂從身后伸出手來,接過燈籠輕松地將寫著“歲歲平安”的燈籠掛在樹枝上。
楚召淮似乎嫌他多管閑事,但一回頭和姬恂對視上后,又沒忍住抿著唇笑了。
姬翊遠遠站在那看著,眉眼無意識露出笑。
未來或困苦或艱險,無論多少崎嶇的路要走,他仍會記得今日這一剎那的歡樂和滿足。
心安便是歸處。
歲歲平安,長樂永康。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