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木星問:“你愛吃麻辣燙嗎?”
嚴熙光盯住她的眼睛,頓了頓。
沈木星道:“我在這兒也是人生地不熟,今天也不知道干什么,你忙你就走吧,回去路上小心。”
嚴熙光抿抿唇,剛剛對上她的目光又避開:“愛吃?!?/p>
“你這叫愛吃呀?”她望著那碗根本就沒怎么動的麻辣燙說。
嚴熙光從兜里拿出一根煙點上,坐在她對面安靜地吞云吐霧,看著她,沒回答。
沈木星實在搞不懂這個男人了。
當她和他不熟的時候,沈木星偶爾的話嘮他還能應付地回答兩句,可是自從經過昨晚的共處,沈木星私以為他們之間應該更加親近一些,沒想到和嚴熙光成了熟人之后,他反倒更加懶得說話了。
沈木星干脆也不和他說話,他喜歡抽煙,就讓他自個兒抽煙好了。
從小吃店出來,沈木星說:“你往左走往右走?”
“往右?!?/p>
“我往左,那我走了?”她說。
“再見?!彼斐鲆恢皇謸]了揮又放下。
“拜拜?!鄙蚰拘瞧财沧?,想了想又露出一個微笑來:“走吧走吧?!?/p>
他向后退了一步,轉身走了。
沈木星望著他高高瘦瘦的背影,心底一陣荒涼。
好想跟這個小鄰居回去啊,回家有爸爸,媽媽,弟弟,這里只有課桌,暖水瓶和麻辣燙。
嚴熙光走了很長的一段距離,慢慢停住,轉身,朝她離開的方向望過去,天有陰云。
她的背影很單薄,慵懶的步伐透著一絲沉重,仿佛是被生活的剪刀從一張大紙上裁下來的紙片人,被淘汰在風中。
***
一周的高考復讀寄宿生活過得異常煎熬,生平第一次離開家一周以上的沈木星一回到家中,便得到了擁軍式的愛戴。老媽也不冷著臉了,做了一桌她愛吃的菜,老爸數(shù)著這一周以來外婆念叨了多少回她的名字,沈冥一下班就像個猴子一樣抱住了她,不停地在他的懷里蹭啊蹭,沈木星笑著任由他撒嬌頭一次沒挖苦他。
老媽和外婆播報新聞似的跟她念叨著這些天發(fā)生的事,以前沈木星從沒覺得,這樣一個小地方,鄰里鄰外發(fā)生的小事聽起來也蠻有意思。
誰家兒子輟學出國了,誰家親戚從國外發(fā)財回來了,誰家嫁女兒陪送了多少萬的嫁妝,誰家又添了新娃娃。
小裁縫家買了一輛車,二手的面包,媽媽說小裁縫經常開車去市里進貨,她要好好和小裁縫一家套套近乎,以后可以搭順風車去市里看她。媽媽的算盤總是打得巧。
沈木星沒有想到的是母親第一次來市里看她,竟是被老師叫來的。
“說多少遍了,不許帶手機,開學才幾天?你就坐不住了?靜不下心來,還怎么熬過這一年的復讀生活?”
走廊里,班主任當著母親的面訓斥著,沈木星背著手,不說話,母親急了,推了她一把:“快跟老師保證!下次不玩了!”
中國的教師大事小事都喜歡找家長,老的少的一塊訓才覺得有效果。
母親這樣一推她,沈木星的眼淚就吧嗒吧嗒的掉了下來。
老師也是有經驗的,面對復讀的學生,從來不敢往深里說。她緩和了語氣,柔聲道:
“好了,這都中午了,你和媽媽吃個飯去吧。你可是老師眼中的苗子,別長歪了?。 ?/p>
沈木星哭紅了眼,苦著臉跟在母親身后出了學校。一出校門,沈木星就看見了一輛銀色的面包車停在那里。嚴熙光坐在車里抽煙,一見兩人出來,便推開了車門,邁步下來,用夾著煙的那只手拽開了后座的車門,面無表情地看了沈木星一眼。
沈木星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
母親坐進車里,臉上是刻意板出來的威嚴,冷冰冰地說:“我坐你嚴哥哥的車來的,馬上要回去,不能耽誤時間。你上車,我問你兩句。”
沈木星的眼底已有紅紅的眼袋,她稍稍一不情愿,就會皺起一個濃濃的委屈的眼神。她搖了搖頭,沒有動。
“媽,去別處問嘛……”
母親撇了一眼已經坐回車里的嚴熙光,說:“有什么打緊的,上車。”
在母親的眼中,嚴熙光已經算是社會上的人了,雖與沈木星年齡相仿,母親也會像對待大人一樣看待他。一個被老師罵哭的小女孩,在大人面前,有什么好丟臉的呢?
沈木星終究還是扭扭捏捏地上了車,嚴熙光的眼眸出現(xiàn)在倒后鏡里,她也朝他看了一眼,這一次是他先避開了目光。
母親開門見山地問:“你和夏成是不是搞對象呢?”
“沒有?!鄙蚰拘桥涯娴孛蚱鸫剑杨^扭向窗外。
母親的聲音明顯動怒了,“沒有?難道老師說你談戀愛是誣賴你了?這手機里的短信是什么?情啊愛啊的,不都是你們兩個傳的嗎?”
“媽!”沈木星急了,帶著哭腔打斷她。
都怪夏成,好死不死上課時給她發(fā)短信。沈木星早起忘記調震動了。短信一響,趕緊去看手機,就看見了夏成發(fā)來的那條短信:
“木星,想我了嗎?我很想你?!?/p>
嚴熙光的打火機十分傳統(tǒng),是那種老式滑輪,用拇指向下一蹭,就能聽見一簌干澀的點火聲。
沈木星哭著抬起頭,看見他把一只胳膊搭在車窗上,靜靜地吸著煙。
不知為什么,心里忽然有種說不出的難過。
她終于忍耐不下去了,推門下車,抹了一把眼淚,不顧母親的訓斥,逃命似的逆著午休的人流,跑回了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