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烈過上了每天回未央宮狄其野都在的好日子。
一開始, 除了喜獲太傅加課的顧昭, 滿朝文武壓根沒察覺出什么區(qū)別來。
狄其野只是不出宮不上朝, 除了每日教導顧昭,其他的該干什么還是干什么,練武看書陪顧烈理事一樣沒耽擱, 定時定點,連阿肥都沒忘記遛。
何況,顧昭生辰時, 狄其野也好好在飲宴上坐著。
然而時間一長, 沒了定國侯這個敢給陛下順毛的中間人,朝堂氣氛冷肅僵硬的時候, 如果連姜揚說話都不好使,群臣只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在奉天殿, 心里哭著喊著求定國侯趕緊回來。
顧烈當然知道有狄其野在朝堂上讓他少生了多少閑氣,某日有言官極為思念地問定國侯何時還朝, 顧烈好笑道:“這人吶,遠親近仇,現(xiàn)在曉得定國侯的好處了, 以前閑著沒事怎么不少參定國侯一本?”
就為這一句“閑著沒事”, 顧烈自己被言官參了好幾日,回宮賣乖地和狄其野訴苦,還被狄其野嘲笑了。
一眨眼就入了夏,給狄其野寫信的,除了小蘭大人, 還多了牧廉。蘭延之作為新科翰林,初入官場,自然不會是一帆風順,但他信中從來不提,只是寫些趣聞軼事、生活記述。牧廉的信更簡單,只有一個主題,那就是想師父。
偶爾還有敖一松,他是正經(jīng)寫信來討教難題的。連遠在云夢澤的鐘泰也來過一封信報喜,說是又生了個兒子,想請狄其野給孩子起個名。
七月鬼門開,七夕乞巧時,御花園流螢飄舞,美輪美奐,狄其野閑書看得太多,說了個鬼故事把顧昭嚇得不敢回東宮,狄其野自知理虧,把顧昭抱回未央宮睡了一晚。
好好的七夕佳節(jié),顧烈沒吃上嘴不說,連抱著人睡都不能夠,餓得很,努力了好幾日,才吃得心滿意足。
楚初五年的夏日特別熱,到了烈日炎炎的七月底,狄其野被熱得都睡不安穩(wěn),自那陣子夢見前世之后,許久不曾做夢的他,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的是前世未央宮的小書房,并沒有什么特殊之處,也沒有人,也沒有發(fā)生任何事,就是小書房的畫面而已。
直到快醒來時,狄其野才發(fā)覺,博古架上的那個淡青色瓷器,外面貼著一張信箋,信箋上寫著四個字:任性妄為。
狄其野醒來后,看著緊緊抱著自己的還在熟睡的顧烈,忍不住伸手去戳他的臉。這人前世,居然把裝著他骨灰的瓷器,放在小書房的博古架上,日日夜夜都對著。
真是,讓狄其野不知該作何感想。
顧烈被鬧醒,捉了狄其野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問:“怎么?”
“無事。”
狄其野不想惹顧烈想起前世,只是趕顧烈起床:“你該去早朝了?!?/p>
九月,狄其野拿著方子去找張老,張老說釀什么酒,酒又不是什么好東西,不如做桂花糖。于是狄其野打落滿席的桂花,連著從張老那抄來的制糖方子一起,送去了御膳房。
顧烈喜歡吃桂花糖,尤其是狄其野嘴里的。
桂花糖快吃完的時候,秋風已經(jīng)一日緊過一日,北鶴南飛,雁字成行。
秋寒歲暮,離霜月越來越近,顧烈整個人都陰云籠罩,滿朝臣工越發(fā)小心翼翼,輕易不敢出錯。
陛下生辰將至,群臣提了提慶祝的事,被顧烈推了,這一回什么借口都沒找,只說想和顧昭父子倆簡單過個生辰,不如就省了慶祝,改成多給群臣兩日休沐,下月二日到四日讓滿朝文武在家休息,禮也別送了。
群臣不知所以然,但明顯看得出陛下的意思特別堅決,比正經(jīng)議事都要堅決三分,因此滿朝文武面面相覷,反正是生辰不是正事,最終誰都沒提異議。
十一月二日那天夜里,被翻來覆去吃得昏睡過去的狄其野,又做了一個夢。
星野低垂,深藍的夜空上群星閃爍,寧靜安然。
星空下,是一艘木船。
閉目坐著的顧烈似乎已經(jīng)悠然入夢,長睫微顫,他濃于夜色的黑發(fā)落到身前,躺在他膝上的狄其野,手指尖纏繞著烏黑的發(fā)絲,也是已經(jīng)熟睡入眠的模樣。
木船下,是濃稠的暗赤血河,它緩緩地流動著,推動木船慢慢前行,偶爾有白骨浮上河面,與木船輕輕撞擊,發(fā)出沉悶細小的輕響。
這個夢境也是只有這一幕景象,如同霎那永恒,亙古不變,狄其野不知這個夢做了多久,也不知自己是何時被搖晃著醒來的。
“你……”
狄其野氣得想把顧烈推開,但手被顧烈牢牢握住,扣在自己身后,只能被顧烈的動作帶著搖搖晃晃,像是大風大浪中的小木船,身不由己。
刺激之上還有刺激,風浪之上還有風浪,疾風驟雨到了極致,卻還有雷電狂暴席卷而來,狄其野干脆什么都不想,將感官都交給顧烈,放任到底。
定國侯和陛下,整整兩日都沒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