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是你小時候的照片？”林懷東指了一個相框問他。章釗過去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是他小學(xué)時候和程劍宜的合照。兩個人都剃了大光頭，穿著汗衫短褲站在一片花叢前，活像倆剛還俗的小和尚。

“對?！闭箩撝赋虅σ私o他看：“這就是那圖書管理員?！?/p>

林懷東瞇著眼睛看了兩下，撇著嘴不大中意的樣子，又去看小時候的章釗。“你小時候眼睛比現(xiàn)在大??！”

章釗懶得理他，拉開冰箱去拿比薩：他光顧著和林懷東干，飯都忘記吃。等把比薩烤好，又聽到林懷東在客廳里大驚小怪的叫聲：“哇，小學(xué)數(shù)學(xué)四年級下冊……果然是老師?！?/p>

章釗沒好氣道：“你能不能別這么咋咋呼呼的?！彼⒘伺_，給自己倒了杯水，想了想，懷著慈悲心腸幫林懷東也倒了一杯，一齊端出去放餐桌上面。林懷東聽到響動，扭過頭看他，笑嘻嘻說：“不是，因為你太騷了，我一直忘記你是光榮的園丁……”

章釗忍住了沒把那杯水潑林懷東臉上去。

林懷東渾沒自覺，在章釗對面坐下了，伸手去撿披薩吃。咬了一口他又皺起眉毛，很關(guān)切地問：“只有這些啊，那我們兩個怎么吃得飽？”

章釗板著臉看他：“我又沒讓你吃?！?/p>

林懷東就嘿嘿地笑：“我干了你那么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喂我頓飯總應(yīng)該的吧?！闭f著話兩三口把手里那塊披薩吃了，又去撿下一塊。章釗看他行云流水的動作，深吸口氣，半晌還是拿了手機(jī)又叫了一分外賣。

“呃，我有東西要給你?！绷謶褨|忽然又跳起來，隨便擦了擦手，去翻他的書包。

章釗涼涼地問：“是安全套嗎？”

林懷東沖他晃晃眉毛，一會兒拿了顆扣子放到章釗跟前。“這是你的吧？那天你走以后我在更衣室里撿到的。一直想還給你，可是又見不到你。”

章釗不由愣了愣。那件襯衫他已經(jīng)沒有在穿了，本來還想去找裁縫補(bǔ)一下，后來又懶，就塞到了柜子最里面。沒想到林懷東又把那顆掉落的紐扣還了過來。

他拿起扣子捏在手里，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好半天憋出來句：“謝了。”起身去把扣子放進(jìn)了床頭柜的抽屜里。

再回到客廳時林懷東正望著他笑。這年輕人笑起來一口的大白牙，春光燦爛得讓章釗一瞬間有些不知所措?！澳愀陕?？”

“沒干嘛啊?！绷謶褨|又低了頭，咕嘟咕嘟把章釗給他倒的水喝干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在沙漠里浪了二十天。等章釗重新在他對面坐下，他又摸了摸耳朵，躊躇了一下，開口道：“你后天有空嗎？”

章釗不明所以：“有空。怎么了？”

林懷東張了張嘴，一副難言之隱的傻樣。章釗也不催他，把盤子里剩下的披薩吃了，才聽到林懷東說：“我這里有兩張電影票。本來是要和蔡書去的。但是他又不去了。所以想問你去不去?！?/p>

這一連串的“去”字聽得章釗頭暈。他也不看林懷東，只不緊不慢地把嘴里的食物咀嚼、咽下，又喝了口水，才說：“你不是說是蔡書追你嗎？怎么聽上去他架子那么大?！?/p>

林懷東擺了擺手：“票是他買的。我讓他給我看座位，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是最后一排角落里。這不司馬昭之心了嗎？”他皺起臉，表情特別夸張：“我可不想和他在黑燈瞎火里發(fā)展出什么超友誼的事情。就問他能不能換座位——人生氣了，票也不要了?！?/p>

章釗揚起了眉毛。“那你是想和我在黑燈瞎火里發(fā)展出什么超友誼的事情嗎？”

林懷東笑起來，伸了手指在桌上跳呀跳的，跳到了章釗的手背上畫圈?！澳闳ゲ蝗?？之后我請你吃飯。”

章釗被他撩得癢癢，縮回了手，心里有些猶豫。他不覺得這是約會——沒人會把約會用的電影票扯到第三個人頭上。再者說，林懷東之前也表達(dá)得很明確：他們之間就是很單純的生理上的關(guān)系?？墒怯挚措娪坝殖燥垼@委實不能讓人不多想。

何況章釗也自家知道自家事：只要別人有所表示，他就很容易會誤會。

林懷東又問了一遍：“你去不去啦？”

章釗看了看他。年輕人眼睛閃亮亮的，讓章釗想起他和蔡書交往的時候。這些小朋友，總是一開始的時候熱情洋溢，主動到讓你無法招架；但最后先不耐煩的也永遠(yuǎn)都是他們。

他放穩(wěn)情緒，和氣地問：“這個，不算是約會吧？”

林懷東怔了怔，好像沒料到章釗會問一個這樣的問題。片刻后他“哈”地笑了，伸長手臂去錘章釗的肩膀：“屁的約會啦。年紀(jì)大就是喜歡胡思亂想?！?/p>

章釗哼了聲，身體略略放松了些。說實話，他挺喜歡林懷東的——沒錯，他已經(jīng)承認(rèn)過自己有病。但撇開蔡書這個因素不談，林懷東人長得好，性格也還行，老二又大，技術(shù)又好……和他搞了幾次，很難不對他有好感。章釗也是意識到這一點，之前才會對林懷東那么抗拒。

他怕自己又跌到一個年輕人的陷阱里面。

好在林懷東很明白事理。大家把事情說開，就不會產(chǎn)生不必要的誤會。章釗也能謹(jǐn)守底線，該怎樣是怎樣，黑白分明。

他是學(xué)數(shù)學(xué)的。他喜歡這樣邏輯明快、界限清晰的關(guān)系。

“那行吧?！闭箩擖c點頭?！拔乙源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