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周圍卻依舊沒有人回應他。
荊酒酒驚得打了個滾兒。
難道他又進入了別人的過往了?
荊酒酒正想著,就又見視線里緩緩浮現(xiàn)了三個字——歸云門。荊酒酒微微一怔,他又看見了歸云門。是千年前的,不是千年后的。
因為下一刻,他就看見濁無緩緩行到了門內(nèi)。
濁無一揮袖。
一面鏡子落在了屋中央。
荊酒酒:?
怎么還帶把人鏡子一塊兒薅走的呢?難怪當時鏡子在他姑射山的洞府里。
濁無開始了閉關(guān),這一閉就是不知道多少年。
從荊酒酒的視角看過去,他只望見濁無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每隔上一段時間,他就出一趟遠門,然后回來接著閉關(guān)。荊酒酒能望見天邊的星辰輪轉(zhuǎn)、接連隕落,他能看見漸漸神庭中人,談姑射山色變。
人間天災變得頻繁。
一聲轟隆,人間地動,天上跟著也崩塌了大半。
荊酒酒閉了閉眼,再睜開。
他看見濁無又踏入了一個黝黑的洞口之中。
這條漫長沒有盡頭的路上,亡魂越來越多,漸漸擠在一處,摩肩擦踵。
等再走到“酆都”的城墻前,那面巍峨高大的墻竟然塌了一半。琰魔不見了蹤影,只有幾個蓄著胡子頭戴玉冠的“人”,并著一群白衣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朝著濁無下跪。
“我要入輪回。”濁無淡淡道。
他的話,荊酒酒這下聽得很清楚明白了。
也許是因為……荊酒酒怔了怔。也許是因為,他現(xiàn)在才是真正進入了濁無的過往。之前他進入的,的確是自己的過往。
對面的“人”被嚇得不輕,一個個跪地叩頭。
“仙君不死不滅,如何入輪回?”
濁無抬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處,輕易地就插-入了自己的皮肉,他淡淡道:“我如何不會死?”
對面的“人”更是驚駭?shù)靡?,連連磕頭道:“地府的六道輪回,又怎么經(jīng)得起仙君的魂靈?”
濁無沒有應聲,只是頭也不回、眼皮也不眨一下地,緩緩走入了輪回。
那輪回是一塊碩大的石盤,石盤之上刻六道,朝外放著六道不同顏色的光。濁無一走進去,六道光便渾濁不堪,凝為了一道。那石盤也漸漸龜裂,發(fā)出了劈啪的聲響。
天崩地裂便與這一刻同時開始了……
地府中所有的生物都瑟瑟發(fā)抖,頭也不敢抬。
荊酒酒眼前一花。
他恍惚間好像看見濁無攤開了手掌。
手掌躺著一個瘸了腿的干巴巴的,微微發(fā)黃,腐朽得仿佛一吹就會碎的小紙人。
那是荊酒酒被墨水浸濕又用麒麟火烤干的,上一個紙人軀殼。
……
在荊酒酒看不見的地方。
鑒往鏡中光華流轉(zhuǎn),畫面微微晃動,只見下一刻——
石盤轟隆一聲巨響,徹底龜裂,一雙手將六道輪回撕裂開來……
走入輪回的濁無,重新走了出來。
他的胸口還往下淌著混了金色的血。
他抬頭望向虛空,仿佛那處便連接著天道萬法。
他不能入輪回。
濁無的表情一點點冷厲起來。
……如果入了輪回,投胎轉(zhuǎn)世后,就算是他的來世,那也不是他了。
“我是你的酒酒”
我的酒酒。
那就只能是我的。
他要騙過天道,騙過地府,騙過世間所有的人……只有當他自己都以為自己輪回轉(zhuǎn)世了,這個謊言才能真實。
他要編一段謊話,一段長長久久,延續(xù)千年的謊話。
不知道又過去了多久。
當?shù)馗摹叭恕痹賾?zhàn)戰(zhàn)兢兢抬起頭來時,已經(jīng)不見仙君了,只余地上一點干涸的血。
那個被視作創(chuàng)世之神的姑射山仙君,徹底從這個世界上隕落消亡了。
自此始,漫天神佛滅絕不存。
……
荊酒酒再再再一次睜開眼。
無數(shù)神骸懸掛于頭頂,洞府之中威壓濃重。
庭一大師像是被定在那里,動也不動。
可立在對面的白遇淮于同一時刻,睜開了雙眼。
神魂歸位,一個小紙人輕飄飄地落在了地面上。
而白遇淮深深凝視著荊酒酒,他緩緩攤開手掌,那里還躺著另一個瘸了腿的干巴巴的,微微發(fā)黃,腐朽得仿佛一吹就會碎的小紙人。
那是濁無攥了數(shù)千年。
直到更名改姓,也一直攥在他心上的小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