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喻霽再去看溫常世是八月底。

他的流感差不多痊愈了，天氣熱得很，但喻霽依然怕自己會散播病菌，又不想讓別人看到他手臂上的疤，所以戴著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又穿了長袖T恤，想遠遠看溫常世幾眼就走，不靠太近。

喻霽熟門熟路地溜跶到了病房，護工在房里整理東西，她告訴喻霽，溫常世在導(dǎo)向治療室里復(fù)健。喻霽按照護工的指路上樓，轉(zhuǎn)過樓梯就聽到溫常世在罵人。

走到門口，罵聲停了，喻霽推開治療室的門，一眼就瞧見滿臉無奈站在角落的周億。

不遠處的溫常世背朝著門口，自己扶住了儀器在走，后頭還跟著幾個護士和護工，大概都被溫常世罵過一頓，全畏畏縮縮，不敢支聲。

喻霽仔細地看了看，溫常世的病號服背上都被汗浸透了，應(yīng)該是復(fù)健得很吃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累了心情不好。喻霽輕手輕腳走進去，挪到周億邊上，用氣聲問周億：“他怎么啦？”

“摔了，不讓人碰。”周億盯著溫常世，告訴喻霽。

兩人說話聲音很輕，但還是被溫常世聽到了，溫常世回過頭，看到戴個口罩的喻霽，稍微愣了一下，接著就突然不愿意繼續(xù)復(fù)健了，點了個護工讓人把輪椅拿過來，推他回去。

喻霽沒靠近溫常世，等人都走出去，才跟周億一塊兒慢慢從樓梯下樓。喻霽沒走幾步就停下來咳嗽，周億站著等喻霽，問他：“病還沒好？”

喻霽“嗯”了一聲，說：“所以不敢來嘛?！?/p>

他們下樓拐彎，進了病房，溫常世在浴室里洗澡，喻霽看著站在外面的一溜人，問周億：“那他洗澡讓人碰?。俊?/p>

“不能動的時候勉強能碰，”周億說，“現(xiàn)在不行，非要自己洗，只能有個人在里面搭把手?！?/p>

喻霽點點頭，剛要附和著說幾句，又聽見溫常世在浴室里呵斥護工。

“脾氣好差啊。”喻霽看著浴室的銅門把，評價溫常世。

周億嘆了口氣，礙于在場人太多，沒多說。

溫常世洗完了澡，換了病號服，又坐著輪椅出來了。

喻霽后退了幾步，靠墻站著，隔了十來米瞧著溫常世被人推過去，坐上床。

護工太多，都圍著病床，喻霽也看不清溫常世的樣子，只聽見被圍在里面的溫常世冷冷地說：“周億，過來清一下場?！?/p>

周億還沒走過去，人齊齊訓(xùn)練有素地退開了，只留了兩個護士待在病房外的看護室，大家看著都很熟練。

病房里就剩下喻霽、周億和溫常世，喻霽把口罩往上拉了一下，喉嚨有些發(fā)癢，就轉(zhuǎn)向門口咳嗽了幾聲，轉(zhuǎn)回身，看見溫常世看著自己，喻霽馬上說：“我好得差不多了，今天也不待很久，不過來的?！?/p>

溫常世又看了喻霽幾秒，忽然轉(zhuǎn)頭問周億：“上午讓你做的東西做完了嗎？”

“哦，”周億冷不丁地被溫常世點名，不知怎么心頭發(fā)毛，立刻答道，“還差一點，我現(xiàn)在去做?！?/p>

周億從喻霽身邊過去之后，喻霽還是沒靠近溫常世，背貼著墻，看著溫常世。

雖然心里知道溫常世并不在意，喻霽還是跟溫常世說起了他這周感冒所以推遲過來的事情。

說起來，喻霽也不知道自己的感冒是在哪里染上的，他極度懷疑是在張韞之的醫(yī)院，但張韞之不承認，說本院本月并無收治過此類病例。喻霽隨便說了幾個可能的猜測，突然被溫常世打斷了。

溫常世說：“你別說了。”

喻霽呆了呆，“哦”了一聲，心里很慢地泛起了一點難受。

“好的，”喻霽又說，他頓了頓，遲疑地給自己找臺階下，“那我還是先走了吧，我待太久，你都要被我傳染了?！?/p>

說完，喻霽就跟溫常世說了拜拜，轉(zhuǎn)身想出去，溫常世在后面叫了一聲喻霽，喻霽又回頭去看，發(fā)現(xiàn)溫常世坐直了看著自己。

“不是，”溫常世說，“你聲音啞了，自己不知道嗎?！?/p>

喻霽反應(yīng)慢，溫常世便有些不耐煩，指了指沙發(fā)，說：“你坐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