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樂友，你就先跪安吧，時辰不早了，朕與王爺都要安歇了。”

這才剛過晌午。

曹樂友張了張嘴，終是沒說什么，只能起身告退。

皇帝要說月亮是方的，你也得認了。

曹樂友一走，蘇培盛守在門外，忙輕聲道：“主子，飯菜備好了?！?/p>

“端進來吧?！?/p>

客棧的飯菜自然不能與宮廷相比，但出門在外講究不了那么多，胤禛未登基前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嬌貴皇子，他只擔心方才趕人趕得太急，讓胤祀看出點什么來，所以要借由其他事情來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

他虛咳一聲，將桌上的菜一一介紹，末了又道：“你喜歡吃什么，若是不合口味，再讓他們重做?！?/p>

胤祀搖首：“不必麻煩了，皇上不是想出門瞧瞧么，趕緊用完才好動身。”

胤禛笑道：“明天再出去也行，一路行來有些累了，不如先歇息吧。”說著一邊親自將菜夾到碗里遞給胤祀。

胤祀自眼疾復發(fā)之后，體力大不如前，確實也有些倦意，聞言點點頭，低頭吃飯，不再多言。

用完飯，陸九服侍他更衣洗漱，早早躺下，被褥柔軟舒適，胤祀剛躺下沒多久，就禁不住疲倦襲來，沈沈睡去。

這一睡便睡了幾個時辰。

再醒過來時，也不知是什么時辰，他只覺得有點口渴，喊了一聲陸九，卻無人回應，只得起身摸索著自己去倒水。

腳剛碰到鞋子，手里已經(jīng)被塞了個溫熱的杯子。

胤祀嚇了一跳，杯子里的水差點灑出去。

“誰？”

“是我?！?/p>

胤禛拿了件外衣披在他身上。

“夜里涼，別吹了風。”

胤祀端著杯子，嘆道：“皇上何至于此，奴才消受不起?！?/p>

“別自稱奴才，我聽著難受?！必范G也嘆了口氣，坐在他身旁，握住他的手腕?！拔覀儎e互相折磨了，好不好？”

見他垂目斂眉，沒有說話，胤禛又低低道：“你若不喜歡在我身上……那往后，由你……可好？”

胤祀一愣，半天沒反應過來。

胤禛卻只當他默許了，暗自苦笑，咬咬牙，便要伸手來脫他的衣物。

“你不回答，那便是答應了……我來伺候你……”

解著衣扣的手被對方按住。

胤禛抬眼，借著月光，卻見對方神色晦暗不明，看似有些咬牙切齒。

“胤禛?！?/p>

“嗯？”胤祀極少直呼他的名字，自他登基之后更加不曾。

“你出去。”

見對方似乎沒有反應，胤祀深吸口氣，慢慢道：“你出去。”

“小八……”那人回過神來，抱住他，額頭抵著他的頸項?！斑@樣不好嗎，為了你，我也愿意讓步?！?/p>

胤祀忽然有種自作孽不可活的無力感。

“你出去，我要歇息了。”

胤禛拉長著聲音嘆了口氣，那嘆息聲意味深長，就像對方始亂終棄一般。

胤祀的臉色又黑了一些，不知道這個冷厲不假辭色的人，什么時候也學會了做低伏小扮可憐的懷柔手段。

“那你好好休息?！?/p>

聽著對方腳步漸遠，房門開合的聲音，胤祀起身摸索著坐到桌子旁邊，忡怔半晌，方低低喃念了一句：“胤禛……”

“我在?！彼鋈槐蝗藦纳砗蟊ё?，突如其來的聲音令人忍不住寒毛直豎。

胤祀怒道：“你不是出去了么！”

可恨自己看不見，竟被他騙過去。

胤禛無辜道：“你眼睛不方便，我哪敢放你一人在房，總得等你睡下之后再走?！?/p>

“門口還有陸九他們，我可以讓他進來伺候，你放手！”

對方?jīng)]有回答，只是越發(fā)擁緊了些。

胤祀無法，想罵又罵不出口，便任由他這么抱著，連何時在對方懷里睡過去也不知曉。

一宿無夢。

胤禛派人尋到的大夫，祖上原是世代行走江湖的郎中，論醫(yī)術，興許比不上太醫(yī)院里那幫太醫(yī)，但胤禛聽聞他曾治愈不少身有眼疾之人，不由燃起希望，左右現(xiàn)在太醫(yī)也是束手無策，與其這么耗下去，不如冒險一試。

胤祀自然也不愿自己一直當個瞎子，所以胤禛一說他就同意了，對他來說，寧可冒些險，也好過天天灌那些苦藥卻毫無起色。

大夫姓寧，是個年過古稀的老人，須發(fā)皆白，在江寧當?shù)鼗钊藷o數(shù)，還曾為前任兩江總督于成龍瞧過病，故而聲名遠播。

此時他正為胤祀把脈，一邊端詳他的起色，神情有些沈凝。

“如何？”胤禛不由追問。

大夫閱人無數(shù)，自然看得出他們非富即貴，語氣也多了幾分鄭重。

“瞧這位公子的情狀，仿佛早年雙目曾受過傷？”

胤祀頷首，面上雖然鎮(zhèn)定，心中卻也不乏期盼?！昂髞碚{(diào)理多年，只是偶爾有些痛感，但前些日子忽然復發(fā)，卻是完全看不見了?！?/p>

老大夫點點頭，手在他眼睛上揉按半晌，皺眉道：“當時公子是否急怒攻心，才令舊疾復發(fā)？”

胤禛心頭一緊，只聽得胤祀低低嗯了一聲。

老大夫嘆了口氣：“老朽這里倒有一副藥方，是祖?zhèn)飨聛淼?，倒有些符合公子的癥狀，只是老朽從未用過，也不知效用究竟如何，如若公子愿意冒險一試……”

胤祀打斷了他：“我愿一試。”

“不行！讓人先用……”胤禛的本意是將這藥方先用在別人身上，確定沒問題了，才能讓胤祀試。

只不過他話說了一半，胤祀就已知道他要表達什么，伸手輕輕拍了拍他。

“四哥，無妨的，我不想再當個瞎子了，再壞也不過是如此而已?！?/p>

胤禛手一顫，拒絕的話便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