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客廳里如何忙活,只顧大口吃飯大口吃肉。
待飯菜快涼時,父親回到飯廳來扒拉幾口。
我拿菜去熱,奶奶跟母親在廚房里給池又鱗熬著醫(yī)生開的中藥。
“我來看著吧,你們去吃飯。菜得熱一熱。”
池又鱗很久沒生病了,突然來這么一回,不怪爸媽跟奶奶這么上心。
他自小身體底子好,就是長個兒時有成長痛。有時晚上會痛得睡不著,跑到我房里來。我睡眠質量好,被他吵醒也能很快入睡,也就由著他。那時池又鱗愛用橘子味道的洗發(fā)水,他躺在我身側時,我能聞到甜甜的味道。我摟著他,下巴蹭上他軟軟的頭發(fā),“不痛不痛,快睡吧。”
可是,后來,我鎖上了房門,不再讓他進來。
砂鍋慢慢熬出了淡淡的中藥味,我出神盯著明藍焰火,思緒無邊。
我與池又鱗一起長大,親眼看著他從一個圓滾滾的小孩兒,變成挺拔的水仙少年。
十二三歲的他臉上還有一點嬰兒肥,但十四五歲的他,臉部線條逐漸明朗。
我想,他應該是上帝得意的杰作。
池又鱗十五歲時,收到第一封情信。
或許對不起那個寫信的女孩子,但我看了信的內容。
娟秀的字跡訴說著她婉轉的愛慕。若不喜歡,便不會觀察得那么細致,知道他不喜歡英語但假裝很喜歡,知道他不喜歡牛奶但拼命喝。
我明白,即使不是親人,如若有心,一樣能得知對方所有的細節(jié)。
將來的某一天,會出現(xiàn)一個人,愛他的全部,會替我們家里人,好好照顧他,陪他走人生路。
我忽然有點羨慕,以及妒忌。
在我搞不清楚是所有哥哥姐姐都會有這樣的情緒還是我比較奇怪時,池又鱗問了我一個問題。
那是我們在鄉(xiāng)下別墅度假的一天。
我們兩人在書房里,池又鱗看著我,說,伏羲和女媧是上古的創(chuàng)世神,但他們兄妹通婚。他問我,我怎么看。
中藥味愈發(fā)濃郁,砂鍋蓋子邊緣偶爾冒出水星子。我關上火,把藥汁倒出來。
我送藥上門。池又鱗靠在床頭上,沒有睡。
我把藥端給他,“能自己喝么?”
他沒有接過,只是看著我。
那個神情,跟當年等待我回答問題的神情一模一樣。
“……我把藥放這兒,你要趁熱喝。”我把藥放在床頭柜上,起身出去,給他帶上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