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陸瑯瑯聽見了動靜,便將腦袋從視窗伸了進來,“噫,你醒來啦?”然后她伸手搭在窗沿上,便翻跳了進來。
謝晗很是無奈,“小女娃娃,要記得走門?!?/p>
說完他自己都嘆了一聲,這才幾天,他對于女孩子的禮儀,已經(jīng)從宮廷式的嚴謹?shù)筋^發(fā)絲的程度下降到進屋不要翻窗只要走門就好。
陸瑯瑯這兩天被謝晗陡變的風(fēng)格搞得很不適應(yīng),不過謝晗雖然念叨,卻都是為她好,所以她也不計較,只是口中虛應(yīng)著,“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傷者摔倒在地面,應(yīng)該是觸及了傷處,疼得厲害,但是他又硬撐著,不想露出虛弱的模樣,那疼得眼角自抽的樣子很是滑稽。
陸瑯瑯不厚道地哈哈大笑。
謝晗在她頭頂輕敲了一下,表示警告,然后過去將那傷者扶了起來。
“這位朋友,你的傷勢不輕,還要小心?!?/p>
傷者坐在竹床上,歇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還未多謝兩位的救命之恩?!?/p>
陸瑯瑯大剌剌地說,“謝意呢,我收到了,但是你的一千兩黃金可別忘了。我們老的老,小的小,家徒四壁,都指望著你的謝禮過年呢?!?/p>
傷者有些愕然,被她的直接哏得有點接不下去,沒有客氣的場面話,他都不適應(yīng)了。
謝晗呵呵笑,“這孩子就愛說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朋友是吧?”
傷者雖然長相勇猛粗曠,但是心思絕不像他表面這么單純,謝晗這么一說,可比陸瑯瑯更不好對答。要是真的客氣,謝晗大可說讓他不要在意之類的,可謝晗卻丟給他一句是不是?
他隱約有種直覺,他要是敢順口答應(yīng)下來,說自己是開玩笑的,搞不好這一老一少下一頓就能給他弄碗□□灌下去,然后棄置荒野。
“我童昊一言九鼎,說一千兩黃金的謝禮,就是一千兩黃金,絕不少一分。小娃娃你盡管放心?!眰咄恢荒墚?dāng)陸瑯瑯童言無忌,自己找臺階下。
童昊雖然說的是官話,但是略帶口音,他自曝姓名童昊,但聽起來更像茼蒿。陸瑯瑯心想這位大叔的爹娘是怎么起的名字,比自己的爹爹更不靠譜。
童昊又接著道,“我那衣服可還在?”
陸瑯瑯道,“在的?!彼哌^去,開了一個柜子,里面取出一個竹籃,竹籃里是一件破爛不堪的錦衣,正是童昊當(dāng)日被砍時,身上穿的那一件錦衣。被砍的七零八落又都是血跡,實在是沒什么清洗縫補的必要了。
童昊伸手接過錦衣,上下一摸,心里不由得對這兩人刮目相看。
他身上雖然銀兩不多,但也以防萬一,放了幾張百兩銀錢的錢鈔,還有些秘藥□□之類的。如今居然都在原位,這一老一少,難不成并不想他所想的那么貪財?
他掏出那些錢鈔遞給陸瑯瑯,“這些小意思,你先收著?!?/p>
陸瑯瑯望著那幾張銀鈔,挑挑眉,頗有點“這點兒小錢你就把我打發(fā)了?”的意思。
童昊磨牙,“不算在那一千兩黃金里,就是感謝你的意思。”
陸瑯瑯也不客氣,接過來就放進了衣袖里,給了謝晗一個眼神。謝晗秒懂,“這孩子,一團孩子氣?!比缓笮呛堑卦\脈換藥檢查傷口。
童昊又好氣又好笑,再加上又被灌了兩碗湯藥下去,昏昏沉沉地又睡著了。
陸瑯瑯和謝晗這才走到院內(nèi)說話。
陸瑯瑯道,“這人倒是有些眼頭見識,識時務(wù),那一千兩黃金未必收得到,但就這幾張銀鈔,也不讓我虧本救他一場?!?/p>
謝晗有些苦笑不得,“你當(dāng)著他面,表現(xiàn)得視財如命,可背后卻覺得幾百兩銀子就不虧本了。既沒賺著錢,也沒討到好,這等行事,何其吃虧?!?/p>
陸瑯瑯皺皺小鼻子,“這等江湖人物,最愛打蛇上棍,你給他點顏色,有些人就得寸進尺,還不如一開始就擺出個銀貨兩訖的不講情面的架勢來,這樣也好隨時翻臉?!?/p>
想必是跟著陸湛,遇到過一些這樣的事情。不過她轉(zhuǎn)臉就笑了,“阿翁,我只道你只會像那些當(dāng)官的擺架子,沒想到你也這么上道?!?/p>
他倆剛才一個□□臉,一個唱白臉,這可是事先都沒有商量過的,這么默契,陸瑯瑯不由得雙手挑高大拇指,“厲害厲害,佩服佩服?!?/p>
謝晗摸了摸胡子,笑納了這馬屁,他抬眼望天,努力憋著笑意,要說察言觀色,他可是在朝堂上和深宮里混了半輩子的人,他要是認了第二,恐怕沒多少人敢認第一。
不過說來也有意思,這一老一少,一個是見過了太多的惡人,一個是從小就被灌輸這世上沒有純粹的好人,所以竟然是意外的投緣。
這山中歲月,捕蛇打獵,讀書講古,一老一少都覺得過得很有滋味。
唯一覺得度日如年的,就是那位纏綿竹榻的茼蒿老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