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女愕然笑了起來,她奪舍棠華的身軀,瞞過了譚音這個天神的眼,想不到卻沒瞞過一個小小凡間仙人的鼻子。她低頭看著棠華的身體,上面沒有血,沒有傷口,這具身體被她修補(bǔ)得十分完美,他怎么聞出來的?
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源仲淡道:“有狐一族血液中帶香氣,這種香味是識別族人的證據(jù)之一。可只要人一死,香氣便會消失,你空有棠華的皮相,卻沒有我族的香氣,你是奪舍了棠華的身體……能奪舍仙人的身體,莫非你就是那位想要我左手的天神?”
“精彩。”韓女也忍不住鼓掌,“你很聰明。這個仙人確為我所殺,為的是借他身體一用,他臨死仍然感恩戴德,覺得自己為天神做了事十分榮耀……倒是你,有狐族不是侍奉天神的部族么?見到我,為何不跪?”
源仲靜靜看著她,動也不動,半晌,忽然道:“譚音呢?”
韓女笑道:“你猜她會在哪里?”
這次源仲沒有回答,他盯著她寬大的袖子,方才上山時,見到她將一幅古怪而巨大的繡圖放進(jìn)袖中。能夠成為天神的,都是上古凡間那些至誠執(zhí)念極深且有著逆天所行的凡人,譚音是天下無雙的工匠,這個人身上帶著繡圖,莫非是刺繡天下無雙的天神么?既然是神,那繡圖便不會是簡單的繡圖,說不定是與乾坤袋一樣的另一個小千世界。
韓女見他看著自己放繡圖的袖子,不由驚訝更甚:“……你真是聰明得連我也吃驚,來,讓我好好看看你?!?/p>
她手指一勾,源仲只覺一股全然不能抗拒的大力將自己朝她那邊捉過去,他心頭不祥的預(yù)感猛然加大,整個人忽然化作一道金光,強(qiáng)行突破她的桎梏,又向后退了數(shù)步。
“真不像話?!表n女皺了皺眉頭,“你見到我,既不跪,也不敬,有狐族是這樣侍奉天神的么?”
“……你不是天神?!痹粗俣⒅?,“天神的氣息不是這樣?!?/p>
她倒忘了,這仙人跟一個貨真價實(shí)的神女耳鬢廝磨有好一段時日,怪不得能察覺到她身上的波動與譚音不同。
源仲忽然將左手的袖子卷起,露出那只暗紅色的糅合了神語與天河寒冰的左手。
韓女不由失笑:“怎么,你想對付我?”
他沒有回答,他不會狂妄自大,也不會妄自菲薄,眼前的人雖然氣息與天神不同,卻異樣的恐怖龐大,他就算拼盡性命……不,就算此刻香取山內(nèi)所有的仙人都聚在一處,也無法與她相比,妄動只不過會讓自己死得像個笑話。
“你一直想要的左手。”他將手伸出去,鎮(zhèn)靜地看著她的雙眼,“拿去,把譚音還我?!?/p>
韓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得衣衫亂戰(zhàn),話都說不清了:“我?想要你的左手?哈哈哈!你這個被蒙在鼓里的可憐蟲!我好心些,讓你死的瞑目——要你左手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心愛的無雙神女。你知道為什么嗎?因?yàn)樗胱屪约盒膼鄣哪腥颂K醒?!?/p>
“你的左手是天上一位神君遺落凡間的,這位神君名為泰和,是你心愛神女的心上人。因?yàn)樯衲Т髴?zhàn)失去左手,他陷入神力衰竭的沉睡,一睡就是五千年。你的神女實(shí)在等不下去,就下界替他尋找左手,這才找到你。你覺得她陪著你,保護(hù)你,是因?yàn)橄矚g你?哼哼……她的目的不過是為了你的左手,不能強(qiáng)行砍下它,因?yàn)檫@樣擾亂命數(shù),泰和反而會魂飛魄散。她只有陪著你,等著你,慢慢的死掉,等你死后,她才能取下左手還給泰和——現(xiàn)在,你明白了嗎?你的神女,一直盼著你早點(diǎn)死掉呢?!?/p>
源仲臉色蒼白,目光卻堅定不移地看著她,過了很久,他才輕道:“那又如何?”
韓女笑道:“不如何,我告訴你真相而已,要怎樣想是你自己的事?!?/p>
她像是厭煩了與他說笑,垂下肩膀,淡道:“你既對她情深如斯,我也應(yīng)當(dāng)成全你們,來!我送你去見她!”
她伸出手,源仲又感到那股恐怖的力量向自己洶涌而來,他急急后退,冷不防一道黑光自她袖中疾射而出,力量上的懸殊讓他全然無法躲閃抵抗,胸口一涼,一柄漆黑的匕首深深刺入他胸膛——正是方才他還給香取山主的弒神匕首之一。
血絲從他嘴角緩緩流下,韓女厭惡了這種貓捉耗子般的戲弄,這次毫不猶豫捉住了他的喉嚨,輕輕一提,他的身體突然變成泥塊石頭,撲簌簌落了一地。韓女臉色微變,拂開袖子上的泥跡,四處打量,只見地上殘留一灘鮮血,香氣濃郁,而這個卑微的凡間仙人,卻不知逃去何處了。
逃命的本事還真不錯。
她目中紅光閃爍,忽然輕輕一跺腳,整座山峰立即輕微地晃了數(shù)下,極遠(yuǎn)處響起一聲悶哼,這一腳的力道再一次重創(chuàng)他,沒有天神替他修補(bǔ)身體,死不過是早晚的事。
韓女不屑為一個卑微的仙人浪費(fèi)時間,身形一晃,便離開了香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