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哥笑得猥瑣:“看上去還是個雛,估計要花些日子了!”
韓女心驚肉跳地看他們走遠(yuǎn),他們的對話她聽得一清二楚,安平說的“雛”,莫非是指阿楚?這個男人根本就是個渣滓!決不能把阿楚交給這樣的無賴!
她慢悠悠回到山上,心神不寧地量布裁衣,一路提心吊膽,直等到天黑,阿楚才回來了,臉上紅紅的,明顯心神還留在那個安平哥身上。
她見韓女正在做衣裳,而桌上放著嶄新的珠花胭脂等物,高興得大叫,急忙挑了朵最好看的珠花,顧不得重新梳頭,將它簪在耳邊,左看右看,連聲問:“姐,這個好看嗎?”
韓女勉強笑了笑:“你戴什么都好看。”
阿楚臉紅了:“怎么你跟安平哥說一樣的話,真是……一個個都甜言蜜語討人歡心。”
韓女皺了皺眉頭,低聲道:“阿楚,那個安平……你不要再跟他接觸了?!?/p>
阿楚的笑容僵住了:“……為什么?”
“他不是可以托付終身的好人?!表n女想了想,將今天的事說了出來,又道:“以后不許跟他來往?!?/p>
阿楚怔了半天,突然冷笑一聲,將珠花狠狠砸在地上:“你騙人!我才不信!”
“他游手好閑,那么大個男人不想著靠自己本事謀生,反而成天閑逛,給賭場做打手,在街上橫行霸道,你自己沒眼睛么?看不出來?他不過送了你一些東西,你就心甘情愿跟了他?!”
韓女甚少這樣言辭尖銳地責(zé)罵她,然而此時急怒攻心,卻也顧不得了。
“明天開始不許下山!”
阿楚臉色慘白,厲聲道:“你憑什么這樣管我?!我愛跟誰就跟誰!你不許我下山,我就跳下去!安平哥是好人,你都是胡說,我才不信!”
韓女森然道:“你跳山死了,也比跟那個無賴耽誤一生來得好!”
阿楚大約從未見過韓女這么冷酷的模樣,可她越壓,她越要彈起來,倔強偏激的性格,姐妹倆都是一樣。
“你現(xiàn)在要來管我,端什么姐姐的架子!”阿楚口不擇言,尖叫起來,“要不是你,我沒準(zhǔn)過得比現(xiàn)在好一萬倍!要不是你繡的東西變成精魅,爹娘也不會被你氣死!要不是你是個魔女,我至于小時候被人欺負(fù)嗎?!都是你耽誤了我!我一點都不想住在這深山里!一點也不想成天穿著補丁衣服過得像個乞丐!你自己要隱居自己去就是了,為什么要拖上我?!你以為我很喜歡你?我恨死你了!恨不得你馬上就死!”
她身體虛弱,此時大吼大叫一通,忽然就站立不穩(wěn),扶著墻大口喘氣。
韓女驚呆了,她沒想到阿楚對自己有那么多怨言,可此時阿楚搖搖欲墜,她再寒心,也不能放任不管,當(dāng)即過去扶住她,柔聲道:“覺得怎么樣?先坐下,慢慢喘氣?!?/p>
阿楚狠狠甩開她的手,陰森森地瞪了她一眼,推門跑了出去,韓女急忙去追,可此時天色已黑,她上下山的次數(shù)沒有阿楚多,對山路不及她熟悉,追了一段便再也見不到阿楚的身影了,她急得大叫:“阿楚!快回來!是姐姐錯了!是我錯了!快回來!”
沒有人,回答她的只有嗚咽的冷風(fēng),韓女在山里找了一夜,也沒有找到阿楚,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又跑去鎮(zhèn)上,飯館里也沒人,她顧不得隱藏身份,索性跑去賭場找安平,誰知安平也沒在。韓女在鎮(zhèn)上找了三天三夜,安平與阿楚全然不見蹤影,她只得回到山上,抱著一絲希望,希望阿楚能在家中等著她。
可簡陋的木屋空蕩蕩的,她走的時候沒鎖門,屋里像是被強盜翻過,臥房床頭那個箱子被翻了個底朝天,大概強盜沒找到什么值錢的東西,只將那幾匹繡了花花草草的白布帶走了。
韓女心力憔悴,此后每日都下山尋找,卻始終一無所獲。
第五日的時候,這座山中木屋終于有人來了,來的人不是阿楚,卻是幾個裝神弄鬼的“天師”,一見到韓女,天師們立即用桃木劍劈砍而上,韓女?dāng)?shù)日不吃不喝不睡,早已虛弱至極,被桃木劍打在頭上身上,頓時摔倒在地,緊跟著身上一熱,被人當(dāng)頭潑了一大盆腥熱的東西——鮮紅的,是狗血!
“大膽妖孽,還不速速降服!”
天師們一擁而上,用繩子將她捆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眼見此行順利將她捉住,天師們這才松了口氣,扛著滿身狗血的韓女下山了。
不知為什么,她在山中隱居六年都沒被人發(fā)覺,如今卻突然被人找了出來,連官府都驚動了,她被五花大綁,趴在地上,周圍似乎有許多人,有人在看她,有人在罵她,有些她認(rèn)識,是曾經(jīng)那個村莊的村民,有些她不認(rèn)識,應(yīng)當(dāng)是鎮(zhèn)子上的人。
“你們看看,當(dāng)日放出惡鬼吃人的魔女,可是她?”縣官頗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指著韓女問那些村民。
“就是她!”有人在大叫,“我兒子被她害死了!”
“是她沒錯!想不到躲在這么近的地方!要不是縣太爺英明神武,還不知道這魔女要害多少人!”
無數(shù)石子磚塊甚至菜皮雜物都朝她拋擲過來,像六年前她被趕出小村一樣,她再次頭破血流,只是,這次她逃不掉了。
是怎么被發(fā)現(xiàn)的?因為她沒有喬裝,在鎮(zhèn)上奔波三天的緣故嗎?
現(xiàn)在想這些已經(jīng)沒有意義,火堆已經(jīng)被架起,烈焰熊熊,魔女的下場是被火活活燒死。周圍有無數(shù)雙眼睛看著她,有的興高采烈,有的憤恨唾棄,有的微含憐憫,有的恐懼躲閃。韓女被高高架在火堆之上,她的眼睛最終落在遙遠(yuǎn)的不知名的方向。
幸好,阿楚沒有被發(fā)現(xiàn),只是阿楚一個人被留下,讓她怎么能放心呢?
譚音用袖子遮住雙眼,韓女被烈焰吞噬的景象,她實在沒有辦法默默直視下去。
萬里無云的天空突然之間變得烏云密布,只不過眨眼的工夫,豆大的雨點瓢潑而至,雄雄燃燒的火堆一下就被潑滅了,架上的韓女體無完膚,慘不忍睹,可她還沒死,她的雙眼固執(zhí)地停留在山上小木屋的方向,好像真的能見到阿楚平安回來似的。
火刑被天降大雨熄滅,上古時期萬民愚昧,認(rèn)定天要護(hù)她,再也沒人敢言語,縣官嚇得臉色發(fā)青,招呼幾個衙役將韓女放下來,抬回小木屋,又叫了個大夫照料她,從此再也沒人敢提魔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