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他心思復雜萬分地往藥坊樓上走,一眼望見這白須白袍的孟長正老坐在一堆靈器法器之中鼓搗著,見自家魔主上來,擡了下頭興致高昂道:“據(jù)說此次的妖獸極為兇猛,吃了好些凡人,也不知是個什么來頭,不過魔主莫要擔心,老朽這里備下了好些好東西,定然能滅掉那妖獸?!?/p>
寒楚讓立在原地沒動,斂藏在袖中的拳頭握得死緊,神色倒還正常。
“你身上可帶了宿回鏡?”
孟長老笑瞇瞇的神色一滯。
“魔主要宿回鏡作甚?我記得這是在左祭司手上的寶物,又怎么可能在我這里?!?/p>
寒楚讓瞇了瞇眼,不動聲色。
他反問道:“果真?”
孟長老沒半分猶豫:“果真?!?/p>
寒楚讓點點頭,似乎真信了孟長老,孟長老也松下一口氣,待要撐著地站起之時,只聽寒楚讓難辨情緒的聲音傳來。
“孟長老以為你和左祭司能誆我到何時?待大陸上出現(xiàn)另一個翻天印的擁有之人?”
孟長老怔然,心內(nèi)震驚萬分,口中賠笑道:“魔主何出此言?老朽和左祭司哪里敢誆魔主...”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寒楚讓轉(zhuǎn)過頭來盯住他,眸中陰霾。
“那為何不肯再把宿回鏡給我?我可是親眼看見左祭司將宿回鏡交給了孟長老,若不是做賊心虛,又為何要誆我說沒有?”
心內(nèi)駭然萬分,孟長老記著左祭司之言,在衣擺上抹干手心中的汗,小心翼翼。
“這倒是老朽年紀大了,犯了糊涂...”他覷一眼寒楚讓,急忙從腰間解下儲物袋:“先讓老朽看看,讓老朽看看,若是有的話定然交給....”還沒來得及裝模作樣翻一翻,剛一打開儲物袋便被寒楚讓一把奪了過去,里頭的物什一樣樣被他全數(shù)拿了出來,當然也翻到了那一面女子梳妝用的銅鏡一般大小的宿回鏡。
鏡柄的金屬質(zhì)感微涼,握在手中沈甸甸的,鏡面本是暗沈的色澤,被寒楚讓用沾了鮮血的手指一抹,上頭竟漾起了一層漣漪,漸漸顯出了畫面。
黑天黑土,棉絮一般的大雪伴著狂風呼呼地飄,游魂四散,廢棄的荒地,七橫八豎的墓碑。
是亂葬崗。
風聲雪聲交加,隱隱傳出來微弱如蚊蠅叫聲的哭聲,雖是又輕又弱,但仔細聽著極為凄慘,幾乎都要覆蓋在這呼號的風雪聲之下。
畫面拉近,厚實大雪覆蓋的地面底下,有慘白的墓碑、破敗不堪的衣衫、青黑骯臟的凝固沙土、殘肢斷臂、以及...一個被破布包裹住、凍得瑟瑟發(fā)抖的嬰兒。
這嬰兒凍得面頰發(fā)紫,嘴唇發(fā)白,卻仍在不放棄地哭叫,似乎只要不停地哭喊,那拋棄了他的父親便會良心大發(fā)將他帶回去一般。
寒楚讓的面色沈沈,孟長老瞧一眼鏡中的景象,又瞧一眼他的臉色,嘆道:“魔主莫要過于在意,這半人半魔之身雖是不容于人界,但我們魔界中人不會在意這許多,是你那凡人父親沒半點眼...”
“閉嘴?!?/p>
他煩不勝煩地呵斥,眼神死死盯著鏡面的另一角。
他知道,馬上就會有人從這里走出來,帶著長劍,穿著百年不變的靈云道袍。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有一人逆著風雪踽踽而行,他手中執(zhí)劍,神情冷肅,雖行的艱難,但腳下的步子一停不停,直直走入這片游魂鬼怪肆虐的亂葬崗之中。
即使風雪凄號,他還是聽到了這一聲比一聲微弱的嬰兒啼哭聲,眨了眨眼撥開落在眼睫上的雪花,他蹲下身子將地上這一小團包裹破布里的嬰兒小心抱起,好看的眉眼蹙起,仔細打量著懷里的這個身上被食魂鬼纏身的嬰孩。
從寒楚讓的角度看,只能看得見這人垂頭抱著嬰孩的背影,瘦削高挑,風姿獨然。
風聲蕭瑟,他抱著停止哭泣的嬰孩久久沒有動靜,似在掙扎,似在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