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辰說出那句話就后悔了,他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說什么想背穆樂天了, 然而當穆樂天清瘦的身軀真的落到他背上時, 他第一個念頭卻是——怎么這樣輕?
心里涌上的竟是一種淡淡的憐惜。
李元辰被自己的感覺嚇得汗毛倒豎,恨不得現(xiàn)在就把背上的人扔下去。
“李大人, 麻煩你了?!陛p淺的呼吸從耳邊傳來,李元辰耳廓一熱, 卻是已經(jīng)背起了人往前邁步,他調(diào)整心跳, 盡量平穩(wěn)道:“王爺不用客氣?!?/p>
樂天低頭靠在他的肩上, 是他,還是他。
李元辰以為自己背著穆樂天會很難受, 然而并沒有,輕車熟路地將人背到王府的主廳內(nèi)。
這一場大火燒得真是厲害,王府的主廳都燒了大半,殘垣破壁,一張椅子燒得扭曲,直挺挺地倒在正廳中央,李元辰竟然心中傳來一絲心虛,環(huán)顧四周, 幾乎都沒有個落腳的地方。
“王爺,這……”李元辰為難道。
“放我下來吧。”樂天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元辰默默地把人放下, 眼神留意到他腳底落地時輕輕抽搐了一下,眼珠子黏在那雙腳上立即就挪不開了,“王爺要傳府醫(yī)?”
樂天擺了擺手, “一點小傷,不礙事?!?/p>
兩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李元辰可以順勢走人,可是眼珠子還是粘在穆樂天的腳上。
穆樂天人生的瘦,腳也格外單薄細長,雪白的腳背上沾了灰,一點血跡從腳心滲上了薄薄的側(cè)面,煙灰、泥土、血跡一齊在這雙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腳上會和,顯得格外可憐。
“葉姑娘不知所蹤……”樂天緩緩道。
李元辰心口跳了跳,眼角望向穆樂天,蒼白的臉上倒是沒什么特別悲傷的神情,平靜中顯出一種心死般的大哀,李元辰?jīng)]想到穆樂天還真是個情種,為了個葉霓云這副模樣,心里瞧不起的同時,又酸溜溜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怎么就是個不知所蹤,難不成人在大火里羽化登仙了?”
“李大人,”樂天神色嚴肅,“請你莫要這樣刻薄?!?/p>
李元辰被他說得呆住,臉上浮現(xiàn)一絲羞怒的紅,“王爺,我好歹也背了你回來,不必這樣指責吧?!?/p>
“你方才是不錯,但那樣說葉姑娘,確實不妥?!睒诽煨睦镆裁靼姿F(xiàn)在估計是被角色綁住了,言行舉止都要出于這個角色的習(xí)慣與動機,但私心還是不想看到他那般‘不像自己’。
李元辰是無法無天的獨性子,自小便桀驁不馴,連他父親在世時都管不了他。
從來沒有人用這樣的語氣與李元辰說過話,李元辰內(nèi)心深處不僅不生氣,反而浮上一點竊喜,覺得穆樂天這樣直言不諱好似是為他好,臉上那一點羞怒也散了,又將眼神落到穆樂天的腳上,和顏悅色道:“王爺,還是傳府醫(yī)治傷吧。”
“侍衛(wèi)救火受了傷,府醫(yī)全過去了,我這一點小傷,忍忍就過去了?!睒诽燧p聲解釋道。
李元辰不以為然,“侍衛(wèi)怎么能與王爺相比?”
樂天目光隱晦地瞥了他一眼,李元辰立即又感受到了他暗暗的指責,自己憋了一下后道:“那么……王爺要不去我府上休養(yǎng)?”
此言一出,兩人都是一震,四目相對,李元辰尷尬無比,手腳都不知該往哪放了,“王府都燒成這樣了……也不知是什么賊人干的,萬一再放一把火……我方才瞧過了,王爺?shù)膶嬙阂捕紵蓛袅?,今夜睡在哪兒……我府上大……額……我與葉姑娘也算是世交,你救了霓云,其實我心里也很感激……”
李元辰越說越語無倫次,心里是罵了自己無數(shù)回,想說的有條理些又不知該怎么說,反而越說越亂,連他自己都快聽不下去了。
“那就多謝李大人了?!睒诽齑驍嗟?。
李元辰話音戛然而止,“王爺同意了?”
樂天慢慢點了點頭。
按照這個世界的‘劇情’,李元辰成天來找穆樂天的麻煩想帶走葉霓云,王府出了事,那么巧葉霓云就失蹤了,穆樂天又不蠢,有機會去李府探探虛實,他完全可以答應(yīng)。
李元辰心下一喜,轉(zhuǎn)過身用背對著樂天,微微彎了彎腰。
樂天輕聲道:“李大人這是?”
李元辰昏頭昏腦,他下意識地想直接將穆樂天背走,忙站起了身,內(nèi)心對自己的行為暗暗感到不可思議,“沒事,腰疼?!?/p>
樂天終于微微笑了笑。
那一個笑容瞬間令李元辰心里所有的別扭都煙消云散了,將心里話也說了出來,“王爺受了傷,還是我背你吧?!?/p>
樂天負手看著李元辰寬闊的背,心里也很喜歡趴在上頭的感覺,安全得讓他舍不得下來。
李府的侍衛(wèi)看著李元辰眼角眉梢都是喜滋滋的模樣背著穆樂天下馬車時,全都驚呆了。
這……出去的時候,大人不是這樣的啊。
李元辰想都沒想地將人背回了自己的寢臥,放到了自己的軟塌上。
烏發(fā)流云般披散,白皙的面上沾了些許煙灰,眼珠子干凈又執(zhí)拗地望著他,李元辰心跳如鼓,聲音都不由放輕了,“王爺,我去命人打水,你身上得收拾干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