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那山崖整壁皆是巖石，刀劈斧削極為陡峭，無一落腳點，景夜拿劍去砍，卻哪里砍得動，只擦出一溜火星，劍刃都磨卷了，仍是止不住下落之勢，聽耳邊風聲呼嘯，心想，難不成今日命喪于此？他對生死本來看得極淡，縱然粉身碎骨又怕什么，只是拖累了周檀，十分過意不去，轉(zhuǎn)過臉來，望向?qū)Ψ健?/p>
兩人明亮的眼鋒在黑夜中相對，皆是纏綿悱惻，眷戀不舍，景夜心中一震，幡然醒悟一般想到，之前我鼓勵檀弟振振有詞，到了自己頭上怎么就這般糊涂？當下重振精神，運氣于掌，去抓那巖壁，偏偏這山崖一片平坦，連根雜草也無，毫無著力點，只把手心磨得血肉模糊，火辣辣的疼。
忽聽周檀喜道：“景兄，你看！”
景夜順他手指的方向一望，下方不遠處的峭壁之上，一株古松橫空出世，姿態(tài)雄奇，粗壯的枝椏擎著一片蔥蔥郁郁的樹冠，樹根盤虬，如鷹爪一般深深抓入巖隙，看起來十分穩(wěn)當。
那少年似早料到這里有個落腳點，忽然甩開景夜，雙手雙腳飛撲而下，跳至樹冠上，隨即借力一彈，竟竄得不見了。景夜手上一輕，足下在崖壁上一點，稍稍止住下落之勢，身子與山崖垂直，幾個蜻蜓點水，亦縱到了那古松之上，周檀緊跟著他落定，兩人抬眼朝少年消失的方向望去，只見松樹斜對著山體上一條裂隙，恰好能容一人側(cè)身通過。
原來這處竟別有洞天！那少年定是時常往來，被景夜追得緊了，因此才義無反顧跳崖求生。
兩人少說也已落下數(shù)十丈遠，手中只有兩柄殘劍，縱輕功蓋世亦難以回返，下邊云霧翻滾，不知多深，干脆隨少年鉆入巖縫。他既然下得來，想必也上得去。
那巖縫內(nèi)倒是一片平地，方圓約莫一丈，容納了三個人，顯得十分擁擠。抬頭仰望，黑夜里見不到頂，周檀攀上去瞧，也只上得一丈便就到了盡頭，無路可去，返回景夜身邊，搖了搖頭。
那少年不想他們竟追到此，被逼到角落里，抓耳撓腮，景夜解開腰帶將他捆了個結(jié)實，問道：“老實交代，怎么上去？”
少年鼓著兩腮，并不作答，景夜這才想起他啞門穴被點，伸手在他后腦揉了揉，給他解開了。
那少年道：“你們是壞人，我不講。”
兩人被反咬一口，彼此對望，深感荒謬，周檀道：“你師父是個魔頭，你是他的徒弟，你才是壞人。”
那少年狀似無辜，眼睛眨了兩下，問道：“魔頭是什么？我只知道，你們先要殺和尚師父，后來又要殺我，不是壞人是什么？我可沒有要殺誰?！?/p>
他強詞奪理，周檀氣不過，指著他鼻尖罵道：“你師父奸淫擄掠作惡多端，手上冤魂無數(shù)，你還有臉替他辯解！舊事不提，就說這兩月來，先是打傷峨眉派掌門師太，殺人弟子，奪人地盤，又將我?guī)煾浮煹茏饺?，不知關押在何處，豈不是一個天理難容的大魔頭嗎？”
他說得憤憤不平，那少年卻全不放在心上，東張西望，打了個哈欠，只聽到后來，微微訝異道：“尼姑奶奶受傷了么？難怪最近沒見著她，她好不好？”
周檀正待再說，景夜恐敵人試探虛實，扯了扯他衣袖，周檀這才反應過來，抱起雙臂冷哼一聲，心想，魔教妖人，果然狡猾。
景夜道：“也罷，你若不急著上去，咱們便一道待在這里，觀賞山景，吸收天地靈氣，我初到峨眉，還沒來得及好好游玩一番?！?/p>
那少年道：“這里光禿禿的，有什么好玩?！?/p>
景夜并不睬他，牽著周檀來到入口的縫隙處。外邊星辰寂寥，幾點山頭漂浮在莽莽云海之上，意境遼闊，仿佛天庭，只是看久了未免覺得單調(diào)。
周檀壓低聲音道：“景兄，那小子若是始終不松口，萬一金輪追來，咱們怎么辦好？”
景夜又將周圍地形仔細觀察了一遍，說道：“我看此地易守難攻，咱們又有人質(zhì)在手，金輪應該不敢輕舉妄動。我倒是擔心，此地斷水斷糧，不宜久留?！?/p>
周檀不敢往深處想，抱住他肩膀，“咱們沒得吃喝，那小子也沒有，看誰挨得過誰?！?/p>
景夜一笑，“此話有理?！?/p>
兩人掃出一隅干凈地，坐下歇息。周檀見景夜手掌傷痕累累，心疼不已，替他舔凈傷口，撒上傷藥，包扎妥當。凜冽的山風順著縫隙灌入，兩人相擁取暖，回想起方才的驚險一幕，大有死里逃生之感，在對方面上、頸上不住親吻。
那少年看著他們的親密形狀，眼中流露出羨慕的神色，忽然說道：“我也很冷?！?/p>
他赤身裸體，不冷才怪，周檀道：“你那師父教得好?！?/p>
那少年竟聽不出他的諷刺意味，說道：“是啊，和尚師父教我玩游戲，把我伺候得很舒服，尼姑奶奶雖然對我也很好，但總不肯教我武功，我和她身邊的姐姐們一道玩耍，她見了也要罵我?！?/p>
峨眉門下皆是出家女尼，六根清凈，自然不會同他一個男子廝混，周檀不禁好笑，伏在景夜耳邊道：“景兄，這人年紀雖小，倒是色膽包天?！?/p>
景夜聽他口吻天真，像個心智未開的蒙童，頗感奇怪，問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父母呢？”
那少年搖搖頭，“我沒得名字，也沒得父母，尼姑奶奶說，我是獼猴養(yǎng)大的，就叫我猴兒?！?/p>
周檀與景夜對望一眼，想起他先前四肢并用在地上奔走的模樣，果然便像一體獼猴，不疑有假。想來他也算半個峨眉中人，只是分不清是非黑白，光顧著玩耍，被金輪那魔頭騙去做了禁臠?？创┐斯?jié)，兩人便輪番上陣，對他連哄帶騙，然而猴兒在金輪處嘗到了甜頭，竟是忠心不二，任他倆磨破了嘴皮，亦不為所動，兩人只得另尋它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