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葉承的臉色又白了幾分,連自嘲的笑容都快端不住了,"你是說昨天晚上只是一時興起,是我一個人自作多情?你他媽從頭到尾對我都沒那種意思,只是想嘗嘗鮮,又遇上我這么個不要臉不要皮的,所以現(xiàn)在嘗過了,就立刻后悔了是不是?"
韓昭閉上眼楮,遮住眼楮里晃動的苦澀,身體不由自主的輕顫,仿佛用盡全身力氣才逼著自己不去理會葉承的自嘲,刻薄的話語就像刀片一樣不僅割傷了葉承自己,也把他的心捅得鮮血淋漓。
"葉承,我沒這樣想,昨晚只是個意外。"
韓昭覺得自己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把所有感情埋葬在心里最深的位置,痛苦不堪,另一個胸口淌著血卻仍然面不改色的說著絕情的話語。
"意外,哈哈……意外。"葉承笑了笑,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么。
傻乎乎的把一顆心掏出來,興高采烈的雙手奉上,可是這種自殺行為在別人眼里或許連個屁都不算。昨晚他還無比篤定的告訴駱丘白,他是認真的,他喜歡的這個男人也會跟他一樣認真,可是美夢終究屬于黑夜,天一亮,現(xiàn)實就給他無比響亮的一記耳光。
他怎么都想不透,一夜之間,趙涵怎么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雖然昨天他酩酊大醉,可是并沒有讓酒精麻痹成傻子,他記得他溫柔的眼神,也記得他熱烈又渴望的動作,這些怎么可能都是騙人的?
如果昨晚是自己恬不知恥的主動才發(fā)生這樣的事情,可是平時他的噓寒問暖和悉心照顧又算什么,難道也都是假的了?
如果沒有一點感情,他不信有人可以為另一個人做到這種程度。
"葉承,對不起。"韓昭緊緊抿住嘴唇,"如果沒什么事,我們就不要再聯(lián)……"
后面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葉承突然打斷了,他知道趙涵要說什么,深吸一口氣,他廢了很大的力氣才才輕輕的叫了他一聲"趙涵"。
他知道嘴邊這句話一旦問出口,一定會連最后的尊嚴也沒了,可是他忍不住,這個男人是他從小到大最喜歡,也是唯一喜歡的人啊,他怎么舍得輕易放手。
這時聽筒里傳來低沉的聲音,"趙涵,你有沒有,哪怕只有一點點的……喜歡我?"
一句話像墜入冰層的一塊巨石,冰面炸開,四分五裂,極力克制在水底的洶涌激流像海嘯一般將韓昭吞噬,這一瞬間,他丟盔棄甲,幾乎要落荒而逃,心口淌血的傷口被硬生生的撕開,變成了錐心刺骨的致命一擊。
他怎么可能不喜歡,在葉承還沒察覺到兩個人之間微妙變化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淪陷的徹徹底底……
過了良久,仿佛時間都凝固的時候。
"沒有,抱歉……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那種關系。"
韓昭聽見自己這樣開口,像個看客一樣瘋狂的嘲笑這個口是心非的傻子。
"哦,我明白了。"
葉承快速應了一句,聲音在這一刻聽起來幾乎像哭了,韓昭忍不住喚了一聲他的名字,可是葉承已經(jīng)沒有任何回應。
撂下一句"那就這樣吧,不見"接著毫不猶豫的掛斷了電話。
不知道什么時候窗外又飄起了雨,淅瀝瀝的幾滴之后接著轉(zhuǎn)成了瓢潑大雨。
葉承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韓昭握著電話在原地站了良久,才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從拐角里走出來,他近乎貪婪的望著葉承的公寓,一動不動,仿佛已經(jīng)變成了一尊無知無覺的雕像。
其實,他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清晨幫葉承蓋好被子買好藥膏之后他就一直站在樓下。因為擔心葉承的身體受不了,千叮嚀萬囑咐讓經(jīng)紀人幫他買粥,期間葉承的電話他跟沒有勇氣接,直到看見經(jīng)紀人提著外賣上樓才終于放下一顆心。
多可笑,既然決定走了,卻還是拖泥帶水的耗在這里,走的不干脆,又留的不徹底,簡直是當xx還要立牌坊。
他知道一旦做出這個決定,就等于親手在葉承心上割了一刀,斬斷了兩個人的未來,盡管傷害他自己會更疼更致命,但他卻沒有一點辦法。
耳根嗡嗡作響,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昨晚葉承說的那些話。
"我這輩子最討厭騙我的人,也討厭跟只花蝴蝶似的一會兒喜歡這個一會兒喜歡那個"
"這個劇情又扭曲又偏執(zhí),也就是韓昭這種心理不健全的人寫得出來,要不是經(jīng)紀人先斬后奏,我壓根不會接,他這種人的電影,演不演都一樣。"
"當年做出那些事情,我要是他也沒臉活在這世上了,難怪你喜歡祁灃,要是我也肯定對韓昭這種人敬而言之。"
……
一句又一句鋒利的話語,像匕首一樣刺進他的心里,傷口不大,甚至都沒有流血,可是疼痛卻深入骨髓。
韓昭慢慢弓下身子,也分不清到底是心口還是饑餓的胃在抽痛,只是垂著腦袋,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后悔。
如果昨天晚上他不是醒來發(fā)現(xiàn)身邊人不在,一時心急離開臥室尋找,或許就不會聽到這些話,這樣他就可以繼續(xù)自欺欺人下去,忘記自己是誰,忘記前生所有羈絆,安安心心的當他的"趙涵",一輩子陪在葉承這個傻乎乎的家伙身邊。
可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來不及了,從他在陽臺聽到葉承電話里說的第一句話開始,他就沒辦法再繼續(xù)自欺欺人。
人只有在毫無防備的時候才會說出真心話,葉承不知道跟他同一屋檐下的人其實是個裝著"韓昭"靈魂的軀殼,所以他在面對好友追問的時候,大喇喇的說出來的話才沒有半點水分。
韓昭原本以為他愿意接自己的電影,至少對自己是陌生人的態(tài)度,不親近也不排斥,這樣他就已經(jīng)滿足了,可是一切不過是他想得太過美好,葉承不僅對他毫無好感,甚至避如蛇蝎,用他的話說,如果不是經(jīng)紀人先斬后奏,他這輩子也不會跟自己扯上半分關系。
往日舊事像丑陋的傷疤一樣歷歷在目,那是韓昭極力想要在葉承面前隱藏的東西,他不想讓葉承知道自己以前是個為達目的不折手段的人,更不愿意把自己曾經(jīng)對駱丘白的那點并不純粹的"喜歡"泄露半分。
這讓他覺得非常羞恥,就像被脫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供人"欣賞"一樣抬不起頭來。
他的過去劣跡斑斑,無論是哪一條拎出來都夠葉承深惡痛絕,所以他一直自欺欺人,以為重生一次就能拋棄過去,努力跟葉承保持著距離,干干靜靜的站在他面前當一個可以交談的"朋友"就已經(jīng)足夠滿足。
可是他卻忘了飛蛾撲火是一種本能,明知道再進一步是錯的,卻受不了又惑,只想跟葉承挨近一點,再近一點。
這世上最難偽裝的除了牙疼,就是假裝不愛一個人,看著自己喜歡的人近在咫尺,他最終選擇了引火燒身,昨晚緊緊擁抱的一剎那,他幾乎聽到了身體燒焦的聲音,但是如果隱瞞過去,用"趙涵"這個假身份繼續(xù)欺騙下去,就能跟葉承永遠的在一起,他無怨無悔。
只要葉承不嫌棄,他愿意永遠這樣卑鄙下去,把"韓昭"的身份帶進棺材里。
但是昨晚葉承在電話里的一句話卻像當頭棒喝一樣敲醒了他,他說他討厭欺騙,卻給了自己毫無保留的信任,他在篤定的告訴駱丘白"他不是那種玩玩而已的人"的時候,就等于把一顆真心掏出來捧在了自己面前。
可是……自己卻騙了他。
他不僅是那個讓他敬而遠之、一輩子都不愿意有交集的韓昭,還在第一次相見時就對他說了謊,甚至還想把這個謊言永遠的繼續(xù)下去,直到生老病死,就這樣騙他一輩子。
渾渾噩噩活一輩子,總要有一個放在心尖上,碰不得傷不得也舍不得的人。
而這個人對韓昭來說就是葉承,所以他怎么忍心騙他一輩子?
最殘忍的謊言就是到死那一天,你都不知道別人騙了你,韓昭知道自己這種本來就該死透了的人配不上葉承,如今實在問心有愧,再也不舍得讓他吃這種苦。
所以……長痛不如短痛。
趁現(xiàn)在葉承對他情絲短淺,一切還來得及的時候,他寧愿當這個劊子手,或許一開始會疼,會流血,但是不傷內(nèi)里的口子總有一天會愈合,以后在提到"趙涵"這個人,葉承一定會恨的咬牙切齒,最后把自己當成污點一輩子不再提起,這樣總好過情根深種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傷的痛徹心扉,鮮血淋漓。
或許這時候韓昭身邊但凡有一個能說話的人,也會認為他瘋了,簡直是腦袋進水,無藥可救。
騙一輩子又怎么了?天知地知,只要封住自己這張嘴,就算葉承有通天的本事也猜不到他殼子里裝的是什么"餡兒",傻子才會放著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太平日子不要,心狠手辣的一刀兩斷,更何況是在昨晚發(fā)生那種事情以后,情節(jié)惡劣的簡直堪比人渣中的戰(zhàn)斗機。
韓昭苦笑了一下,這些道理他都懂,可是就是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欺騙,也許就是因為太在乎了,才舍不得讓這段感情有一丁點瑕疵。
如果給不了對方最好的,那他寧愿當這個背負所有罵名的"人渣"。
雨越下越大,雨水把頭發(fā)全部浸透,順著眉角淌了下來,韓昭凍的打了個哆嗦,腦袋里亂成一團。
這片他住了大半年的小區(qū)里好像也浸染了葉承的氣息,讓他心口既渴望又酸澀,再多待一秒鐘,他怕自己就要后悔了。
最后抬頭看了一眼葉承窗戶的方向,霧氣太重,他已經(jīng)看不清樓棟的輪廓,只是順著那個方向,仿佛就已經(jīng)滿足,深吸一口氣,他回過身掩蓋住臉上的表情,就這樣走進了遮天蔽日的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