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山，河水變得越來越冷。
奧狄斯燒了一堆火，瞇起赤紅的眼睛看她。
“你為什么皺巴巴的？”
“在水里泡久了就會這樣?！崩蚶蛘谧∽约旱男?，一點點挪動到火邊，“你不能變成龍嗎？這樣看著我很不舒服……”
奧狄斯不耐煩地咆哮一聲，變成了仰躺的巨龍。
龍的頭很小，顯得肚子很大，趴著很兇猛威嚴(yán)，但是仰躺就很滑稽——像中年男人挺著啤酒肚躺在沙發(fā)上的樣子。
莉莉忍不住笑了一下。
奧狄斯馬上變回了人，暴跳如雷地抓著她的肩膀搖晃：“你敢嘲笑老子？”
莉莉連忙搖頭。
“沒有，我只是……”
“我知道你那個眼神，那種瞧不上的鄙夷眼神！虧我馱著你和死魚走了這么遠(yuǎn)的路！”奧狄斯厭惡地捂住鼻子，“他都發(fā)臭了，熏得老子想吐！”
“他只是有點水腥氣。”莉莉說。
奧狄斯難以置信地瞪著她：“你還為他說話？你也太不識好歹了！快滾開，離老子遠(yuǎn)點，沒品味的東西！”
于是莉莉失去了取暖器。
晚上，她穿著半干的襯衫，坐在河邊。
亞蘭從她面前的水里冒出來，眼睛比玻璃珠子還空洞。他美麗得可怕，靜止不動的時候像工匠雕刻出來的藝術(shù)品。
“我看過地圖，這條河會匯入干流，然后向南流進(jìn)海里。”莉莉小聲對他說。
亞蘭慢慢抬眼看向她。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可以回大海了。”莉莉說，“離黑石礁有點遠(yuǎn)，但肯定能到那里。”
“你要讓我回海里……”
亞蘭的聲音很悅耳。
尤其是低郁時，很像海螺里的聲音，有種遙遠(yuǎn)空靈的回響。
莉莉煩惱地說：“你沒別的地方可去。學(xué)院很危險。凱洛肯定會斬草除根的，而且他要是知道我把你救了，我也會遭殃?！?
“對不起，我沒能做到……”亞蘭還在懊悔暗殺失敗的事情。
莉莉馬上打斷他：“你做不到太正常了！別說捅凱洛一刀了，我連捅達(dá)比一刀都不敢。你已經(jīng)很厲害了?！?
亞蘭緊緊盯著莉莉。
她不是為了找回他，才來救他的。
她是為了拋棄他，才來救他的。
莉莉指著河道另一頭，自顧自地分析：“這邊流入峽谷的水比較急，等奧狄斯帶我們翻過這座山……?。 ?
她發(fā)出一聲尖叫，亞蘭把她從岸邊拽進(jìn)了水里。
奧狄斯被驚醒了，他快步走到岸邊，看見莉莉在一大堆藍(lán)發(fā)和水藻形成的漩渦里掙扎。
“出來！”他暴怒，大喊道，“不許在水里交配！莉莉，你這個沒種的家伙，馬上給老子滾出來！”
莉莉掙扎著浮出腦袋，亞蘭像鯊魚一樣從背后撲過來咬住了她的后頸，把她往水里拖。
水深兩米多，莉莉踩不著地。亞蘭的魚尾巴不安地攪動河床的泥沙，整片河水都變渾濁了。
“我已經(jīng)有標(biāo)記了，沒辦法獨自生存?！眮喬m緊緊抱著她，力氣大得仿佛要把她揉進(jìn)身體里，“莉莉，你不能丟下我……”
莉莉感覺他下腹肉鞘里的硬物伸出來一點，緊緊抵住她的屁股。尖利的爪子按住她的肚子，隨時有可能把她開腸破肚。
“你現(xiàn)在才發(fā)覺標(biāo)記很重要嗎？”莉莉憤怒地掙扎道，“那你一開始就不應(yīng)該隨便咬人——”
“我沒有隨便咬……”亞蘭微微松開牙齒，試圖辯解，“我不是……”
莉莉用力拍打他的手臂：“——然后等咬完了又怪標(biāo)記的影響，讓你無法獨自生存！！”
“不是的，我的確感覺到了‘命運’……”
“胡說八道！”莉莉的記性非常好，“你想自殺，所以隨便咬了一個你討厭的人！”
她突然看向岸邊的奧狄斯。
“他當(dāng)時也聽見了！”
“我……”奧狄斯退后一步，暴怒的表情變成呆滯。
他還指望莉莉忘記她大發(fā)雷霆，宣布他們不是朋友那件事呢。
“我……應(yīng)該聽見嗎……”他不確定地看看亞蘭。
“快放開我?。 崩蚶虼舐暭饨?。
“對，放開她?！眾W狄斯趕緊說，“太晚了，我們睡覺吧?！崩蚶蛩挥X起來應(yīng)該就不記得這茬了。
他往水里噴火，水面冒起白霧，人魚潛入水下。莉莉好不容易掙扎上岸，亞蘭立即跟上來，搖搖晃晃地從背后抱住她，差點把她壓垮。
“不行，不要把我丟在這里……”他啜泣起來。
如果是這個下場，他還不如無知無覺地死在缸里呢。至少他最后做過一場關(guān)于莉莉的溫柔憐愛的夢。
“亞蘭，這是標(biāo)記的作用！它可能改變了你的荷爾蒙之類的。如果你以后需要……維護(hù)標(biāo)記，可以寫信給我。”
莉莉心里很惱火，但是看他這幅破破爛爛的樣子，哭得很可憐，又說不出尖銳的話。
她只能勸道：“你有沒有想過？正常來說，如果你沒有亂咬人，你應(yīng)該有個同族伴侶，然后你們一起幸福地在大海生活！現(xiàn)在，你的命定伴侶說不定也在可憐巴巴地等你……”
“不是的，我都說了不是這樣?。 ?
亞蘭發(fā)出了極為高亢的，像是汽笛的哀鳴聲。旁邊樹上的葉子簌簌落下，莉莉耳膜劇痛，連奧狄斯都皺緊了眉。
“我沒有亂咬人！我的確是感覺到了才……我沒有亂咬人……我沒有……”
“這都是你的荷爾蒙在說話！”莉莉痛苦地捂住耳朵。
“沒錯沒錯。”奧狄斯連忙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