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被達比氣得渾身發(fā)抖，跑進了廁所躲著。

布蕾斯也在這兒。

她蹲在馬桶上，看起來有點緊張。

莉莉憤怒地洗了把臉。她恨不得抄起馬桶搋子去教室里跟達比大打一架，用廁所水糊滿他的臉。

“……他說話真難聽?！辈祭偎剐÷曊f。

莉莉猛地抬起頭，水濺得到處都是。

“我說達比。”布蕾斯低著頭，“嗯，我的耳朵很靈，所以有時候會聽見一些……課間的議論……”

莉莉感覺水從頭發(fā)上一滴滴流到身上。

明明是夏末，卻覺得冷透了。

她真的很恨庫什。

比之前更恨。

她發(fā)現(xiàn)比起被“傷害”，她其實更害怕被“看見”。

她害怕被置于聚光燈之下。

被注視。

被審判。

被斷罪。

庫什讓她本可以在黑暗中潰爛的傷口全部都暴曬在了陽光下。

她真切地為此恐懼。

“……我一直以為伯爵和父親是不同的類型呢?！辈祭偎剐÷暤卣f，“結(jié)果也只是不那么明目張膽罷了?！?

庫什跟拂曉公比的確非常不一樣。

“……你對你的父親很不滿嗎？”莉莉轉(zhuǎn)移了話題，不喜歡她談?wù)撟约旱氖虑椤?

布蕾斯馬上驚慌起來：“不……不是的！我沒有這樣想！從來沒有！”

“你剛才的話，就是這個意思啊?！?

“不不不，不是！”布蕾斯從馬桶上站了起來，不停地擺手，“我……我非常尊敬父親！他是我的養(yǎng)育者，我的恩人。我只是覺得……他在女人方面……算了，這不是我該談?wù)摰氖虑?。?

布蕾斯陷入低落狀態(tài)。

“這些天，有好多女孩子去他這里過夜?！崩蚶蚬室鈫査澳阋仓腊??！?

她說完又很愧疚。

是她心情不好，才故意向布蕾斯施加這種道德壓力。

其實這跟布蕾斯也沒什么關(guān)系。

又不是她去誘騙的女孩們。

她或許選擇旁觀。但莉莉自己也只是旁觀，什么都沒能做到，什么都做不到。于是無從指責(zé)這點。

“沒什么的……她們都拿到錢了?！?

布蕾斯的表情并不像是“沒什么的”。如果她的耳朵像她自稱的那么靈敏，說不定也聽到了不愉快的事情。

布蕾斯垂頭看著地板：“有錢用，有肉吃，活著。就好了。父親可以給她們這些。所以……沒什么的?！?

莉莉為她的話憤怒，但是又不自覺地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對不起。”

布蕾斯詫異地抬頭。

——有錢用，有肉吃，活著。

對于在鄉(xiāng)下長大，又被拂曉公帶進貴族世界的布蕾斯來說，這已經(jīng)是很不錯的生存狀態(tài)了。

她以此推測那些女孩們也過得很好。

“對不起?！崩蚶蛴终f了一遍。

莉莉的確是衣食無憂地長大的。雖然有一些磕磕碰碰，但是從小生活在貴族學(xué)院，沒有見過更艱辛的平民生活。

她唯一一次聽說“貧民窟”，還是通過庫什。

他描述了凱洛長大的地方。

如果布蕾斯也在這樣惡劣的地方長大，她該有多么珍視現(xiàn)在的生活？

拂曉公對她來說，無疑是不可逾越的。

“忘了剛才的話吧?！崩蚶?qū)λf，“對不起……我沒有冒犯拂曉公的意思。我也接受了他的捐贈，對此深表感謝……”

布蕾斯更加詫異地看著她，表情困惑。

“你也接受了……？但是我記得這幾天……”

“是在他來學(xué)校之前。我們第一次見面之后?！崩蚶蝰R上解釋。

“這個?。　辈祭偎顾闪丝跉?，絮絮叨叨地說，“我記得，我有給父親寫信，說了很多學(xué)校里的事情。上學(xué)第一天真的很可怕……只有你幫了我?！?

“這樣看來父親的確有看我寫的信。但他從來不回……我還以為這些信都進垃圾桶了……”

她好像突然想到什么。

“??！我可以跟他說，達比總是欺負我?！?

莉莉神情復(fù)雜地看著她。

“不用了……”

“為什么？”布蕾斯不解地看著她，“父親什么都有，錢也好，權(quán)力也好。對付達比這種混小子，再輕松不過了。”

“不需要你說這種謊?！?

“那達比整天到處亂說你的壞話怎么辦？”

“讓他說吧！反正畢業(yè)之后我不會再見到任何一個同學(xué)?！崩蚶蚝軉蕷?。他們都生活在城堡里，而她可能在大街上掃雪。

“畢業(yè)之后我們不能再見面了嗎？”布蕾斯緊張道。

大概率是不會再見面了。

貴族有貴族的出路，平民有平民的生活。

莉莉現(xiàn)在幾乎見不到奧菲利亞了。

畢業(yè)后見面不過幾分鐘。

書信也在變少。

她們就像短暫交叉后越來越遠的兩條線。

“我一定會給你寫信的?！崩蚶?qū)Σ祭偎剐α诵ΑＫ饾u理解了奧菲利亞當(dāng)初說這句話的心情。

布蕾斯點點頭。

“父親這幾日還在學(xué)院里，說是等法爾琉斯主教回來，有點事情要談。所以……要小心一點?！?

“我倒是感覺我很安全……”莉莉覺得自己怎么都夠不上“處女”加“漂亮身材好”的標準。拂曉公的挑剔應(yīng)該能讓她幸免于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