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陳則銘與肖攀云隔幾而坐,默默注視著國丈大人瑟瑟直抖的手指。
薄薄的信箋因為這個難以自持的動作而不斷顫動,讓人不禁想到正欲展翅的粉蝶。
杜進淡做了許多事情,在旁人看來,都不過是爭權(quán)奪利之舉,可此刻回頭一看,這老狐貍原來在不動聲色中,已經(jīng)暗中掌控了整個京都的局勢。
陳則銘心中砰然直跳,刀鋒已經(jīng)逼到眼前了,自己卻懵懂不知。猛然驚醒的一刻,那股寒意真是讓人心驚肉跳。
府外的伏兵和意圖未明的夜間招宣,多少應(yīng)證了信中的事件。匈奴已經(jīng)得到蕭謹?shù)慕禃?,接下來杜進淡想干什么?他還會讓蕭謹回來嗎?
這些陳則銘都不能確定,他能確定的是,這樣的情況下,杜進淡第一個要對付的便是在地位人望還能牽制他的自己。
生死懸于一線了。
很多人的生死!
奇怪的是,越到這樣的時刻陳則銘越是冷靜,每每危機在前,他身體中便會被彈壓出一股如劍般的銳氣。
這來自戰(zhàn)場的多年磨礪。
勝負未定前他從不想生死。
肖攀云見信早亂了陣腳,再一想發(fā)覺自己眼前的富貴只怕要成過眼云煙,心中大感難過,腦中只如一團糨糊般理不清楚頭緒,“完了完了,這下陛下肯定是回不來了,老細作巴不得他死在外頭,這,這,皇后只怕也做不成了……”嘆了幾句,才發(fā)覺自己說漏了嘴,急忙又擡頭看。
卻一眼見到陳則銘正自顧起身,似乎并沒聽到他囈語。
陳則銘在屋中踱步走了兩周,待回過身來,只見一雙眼目光炯炯,在暗中如獸般隱約發(fā)光,肖攀云看出他身上止不住的殺氣騰騰,其意犀利如刃,不禁大駭住口。
夜這樣深了,卻有十?dāng)?shù)騎急往殿前司軍營而來。
片刻后,營中鼓聲雷動,驚起眾軍士。這是殿帥急令升帳的號令,鮮少使用,一旦擂起,卻是遲者重罰。眾將哪里敢怠慢,都是立刻起身著甲。
很快大帳內(nèi)燈火通明,隨著鼓聲落定,眾將齊聚。
肖攀云從帳后踱入,待眾人見禮后,突然呼喝,命人將指揮使劉至弘、屠余兩人拿下,眾將都是訝然。
劉至弘、屠余兩人大聲呼冤。
卻見一人突然從賬外走入,道:“就是此二人擅扣軍餉,數(shù)目巨大,被人匿名告發(fā),驅(qū)密院已暗中查證屬實,輪律當(dāng)斬?!?/p>
眾人定睛一看,卻是不久前剛因病而退的魏王。
魏王曾任三衙最高統(tǒng)帥,位高權(quán)重,又是當(dāng)朝名將,說出來的話旁人哪里敢質(zhì)疑,只聽著那兩人一路求救告饒聲不絕,卻還是硬被拖了下去。
縱然有人覺察這行徑有些不甚合法度,也不好此刻提及。
待那兩顆頭顱送上來,肖攀云命人去兩人帳內(nèi)搜查,錢財沒找出什么,卻找出幾封密信。陳則銘拆開一看,果然兩人與杜進淡暗通款曲已久。
肖攀云道:“那杜進淡的親信還有一人,名喚龐大勇,是這三人之首,今夜正在宮中領(lǐng)兵宿值?!?/p>
陳則銘點頭,將幾名曾相熟,信得過的將領(lǐng)叫了進來,將杜進淡的信及方才收繳的密信傳遞相示,眾人都驚。
其中嚴青卻是他的老部下,看通道:“魏王千歲接下來打算怎么做?”
陳則銘在空中虛劃了幾劃,道:“皇宮共分東西南北四門,內(nèi)有高墻,外有護城河,守衛(wèi)森嚴。宮門緊閉之后,無異于一座小型城池。這個時候,舉兵攻打,一來難保后宮妃嬪的安全,二來一攻一防之間,難免耗時。這樣的事情,一旦拖起來最易生變,此乃下策,行之只怕勞師動眾之余身家性命難保?!?/p>
肖攀云連連點頭,陳則銘繼續(xù)道:“既然此刻宮門已閉,也就意味著消息完全閉塞。那我們只需立刻下令,今夜營中不許一人外出,違令則立斬,則杜賊無從知曉這兩人死訊,更談不上應(yīng)對。而我們靜待明日宮門一開,再以換防為名義,制造混亂,趁機行事。豈不比強行攻城快捷輕易許多?!?/p>
待眾人將第二天的行動細節(jié)一一商定,各自回營整兵了,陳則銘才微微松了口氣,顧不上連夜奔波的辛苦,立刻趁夜色潛回府。
他對肖攀云其實不甚放心,倒不是當(dāng)心這國丈大人臨時反水,而是這個人似乎能力有限,但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卻又不能不回,好在有嚴青也在殿前司,才有暇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