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定立刻請他入宮。
陳則銘見到蕭定,開門見山道:“不能棄城?!?/p>
蕭定看著他戰(zhàn)盔未脫,滿面塵土,知道他是從前線趕回來,心中不禁軟了一軟,放過了他的無禮,道:“愛卿有什么直說無妨?!?/p>
陳則銘跪奏:“匈奴人慣用圍三闕一之術(shù),從來都是誘敵出城后,斷其后路,在平原上設(shè)伏追而圍剿,萬歲確定一旦出城,車駕快得過敵人的駿馬嗎?屆時敵人以五圍一,想退回城中,已經(jīng)萬萬不能,重圍中還能逃到哪里去?”
他心中憤怒,說話也異常直接。
蕭定臉有點僵了,沉吟不語。
陳則銘道:“本來京城墻高城堅,兵士們才能憑借它抵擋數(shù)倍于己的敵人,真要到了城墻之外,這些優(yōu)勢蕩然無存,將士們拿什么抵擋敵人的快馬尖刀?”
蕭定道:“城中糧草不足?!?/p>
陳則銘道:“京中官員商賈甚多,每家都有余糧囤積,若能收集起來,足以支持到援軍到來?!?/p>
蕭定道:“援軍戰(zhàn)力不強?!?/p>
陳則銘道:“請萬歲派出探子,探聽各路勤王軍的位置,命令他們彼此保持聯(lián)系,不要輕易與匈奴軍接觸,以防對方各個擊破。待勤王部隊會合完成之后,匈奴軍便是突襲,也不那么容易得手。屆時殿前司在城中來個遙相呼應,前后夾擊,那勝算豈不比此刻臨陣脫逃要高上百倍?”
蕭定沉默了,他也并不是多贊成此刻棄城而逃,堅守的決議最初是他提出來的,讓他轉(zhuǎn)身立馬承認自己的判斷原來是錯了,他也不大樂意。
他長久地凝視陳則銘,朝堂上的臣子爭得面紅耳赤,他們的言論里有大公無私的大道理,也有假公濟私的小算盤,這個人呢,他是公心還是私心?
陳則銘在他的目光里并不退卻,不知道何時開始他已經(jīng)不懼怕蕭定的審視,他可以想像得到蕭定此刻在想什么,他們太熟悉對方。蕭定的猜疑是無時無刻不存在的,那是出自深宮的他的積習,哪一天不存在了,陳則銘倒要為他感到驚訝了。
如此良久,蕭定終于開口,“你有幾成把握退敵?”
陳則銘立刻道:“五成。”
蕭定往左右看了看,身旁立刻有司禮監(jiān)的人上來斥責,“不過五成,將軍怎么敢拿萬歲的性命兒戲?!”
陳則銘看也不看那太監(jiān),直視蕭定道:“萬歲若是棄城,那便只有一成?!?/p>
眾人都驚恐,驚的是他竟然這么大膽無禮,恐的是這棄城難道真的如此驚險,那這被圍的噩夢只能繼續(xù)下去?
蕭定動也不動靠在座上,眼底隱約有些薄怒,盯著陳則銘不說話。
陳則銘泰然道:“萬歲三思?!?/p>
蕭定突然笑了笑,漫不經(jīng)心便將話題扯到了另一處,“那一夜,愛卿看過那些奏折有何感想?”
陳則銘微怔,立刻意識到他說的是那些請斬叛逆的奏折,眼神一下黯了。
他雖然知道蕭定疑他,可到底自己是一心為國,被人這么迎頭痛擊不是不心痛的,沉默片刻后才緩緩開口道:“萬歲仁慈,重罪之下竟然能饒臣不死,此后更給了罪臣將功贖罪的機會,罪臣該當死而后已,以性命報天恩。”
蕭定一直含笑看他,待他說完,不住搖頭:“……不對不對,朕不是這個意思?!?/p>
陳則銘不禁訝然,蕭定欠腰往前,深深看他,“朕讓你看那些奏折的用意是——此刻國家危難,你當為國出戰(zhàn),那么此后,無論你身后有多少暗箭,朕,當為你一一擋之!”
陳則銘震驚地看他,良久木立,不能出一言。
蕭定直起身體靠回座椅中,同時展開了一個善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