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這個,非成功不可。
烏子勒非常憤怒。
在他聽說匈奴派出使臣與天朝言和之后,這種憤怒就如同草原上的野火天天在他胸腔里蔓延翻騰,直到終于有一天,他忍耐不住這份煎熬而去找單于安圖。
此前,因為律延的死,右賢王庭的力量已經(jīng)被削弱到完全無法與其他派系相抗衡。正是因為如此,阿斯在起事前雖然試圖拉攏烏子勒,但遭到回絕后也沒有多不在意,依然是義無反顧地起兵了。從后來事態(tài)的發(fā)展來看,烏子勒的選擇無疑是正確的,他保全了他父親最后的遺產(chǎn)——那些跟隨右賢王多年的幸存將士的性命。
安圖對于他的安分覺得欣慰,他給予死去的右賢王更多的名譽(yù)和榮耀,毫無保留地將律延夸成如同傳說中英雄一般的存在,并保持了其子烏子勒的地位——雖然右賢王庭的實(shí)力此刻已經(jīng)名不副實(shí)。
然而烏子勒的忍耐卻到此為止了。
起因就是兩國的和談——他實(shí)在不能容忍自己父親的死就這樣被埋沒在那張輕飄飄的盟約之下。
如果這樣的和約最終簽訂下來,律延的死還有什么意義呢?右賢王是為了匈奴,為了自己的民族的利益而出戰(zhàn),并最終死在戰(zhàn)場上??赊D(zhuǎn)眼間他的民族和國家就遺棄了他,他們居然踏在將士們的血和尸體上與敵人握手言和了。律延和那十萬將士的生命像一頁泛黃的書頁一樣輕巧地被人翻了過去。
這樣的輕描淡寫與他生前死后得到的榮耀輝煌形成鮮明的對比,讓人瞠目。
烏子勒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仰視自己的父親,在他看來父親就是草原上最偉大最狡黠的頭狼,是他延續(xù)了匈奴數(shù)十年來的輝煌歷史,而不是老單于或者新登基的安圖。如今律延是死去了,可也是英雄,他曾經(jīng)是匈奴最不容忽視的人物,哪怕老單于也畏他三分,這樣的父親該得到的難道不該是敬意嗎?
烏子勒不能忍受這樣褻瀆式的安排。哪怕這個安排的名義是民心。
單于安圖并不意外他的叩見,這位新君主無疑對烏子勒的來意了若指掌。于是安圖先是感嘆了一番故去的右賢王是多么驍勇善戰(zhàn),失去他的匈奴怎么樣的一籌莫展,最后安圖還是把話題主動繞了回來——如今的匈奴已經(jīng)沒有再出戰(zhàn)的能力,和談不容改變。
烏子勒被新君主的善辯繞得無言以對,他的臉漲得面紅耳赤,卻說不出幾句聽起來有分量的話。
安圖有些憐憫地看他,表示律延曾是草原上的雄風(fēng),他也欽佩不已,可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生死不由人,烏子勒大概是被父親的死打擊得太過因而無法接受勝敗乃兵家常事的道理,自己一定會更多地追封右賢王,畢竟那是百年難得一遇的英才,值得這樣對待。
烏子勒就這樣抱著無數(shù)虛無縹緲的許諾退出了王帳。
他心頭的火一點(diǎn)也沒退,但他知道在新單于這里他得不到公道了。他不是不能接受失敗,他只能不能接受父親的失敗被這樣對待。
烏子勒集合了十?dāng)?shù)名親信,悄然尾隨南下的軍隊到了兩國的邊境。
在那里,不久之后,兩國的盟約將會締結(jié),和平將會到來。而同樣是在那里,父親的血還沒干。
烏子勒的親信中有一個人跟隨他最久,他們情如兄弟,那個人叫烏維。
烏維是個頭腦冷靜的人,他詢問烏子勒此次前來是不是準(zhǔn)備破壞兩國的和約,可兩國都在重兵把守,要?dú)⑹钩伎峙率呛茈y得逞的。烏子勒回答,只要單于和天朝皇帝想和,這樣的使臣?xì)⒁粋€還會派第二個,他要?dú)⒌牧碛衅淙恕?/p>
烏子勒要?dú)⒌氖撬臍⒏赋鹑岁悇t銘。他的計劃非常詳細(xì),先潛入漢人的軍營——這次他帶的人不多,且都是精銳,這一點(diǎn)并不難做到——然后在夜間放火,并四下呼喊說有人要刺殺和談使臣,這么一來陳則銘職責(zé)所在必定要出面主持,而眾人的重心此刻都在保護(hù)使臣,陳則銘身邊的護(hù)衛(wèi)必定不夠嚴(yán)密,刺殺便在此刻發(fā)動。
聽了這話,烏維很有點(diǎn)遲疑,烏子勒憤怒地道,你莫非是怕了!
烏維嘆息,王子,你千金之軀不該行這樣的險事,在天朝的重重包圍中,這刺殺縱然成功也無法全身而退,請讓我和部下來做這件事情。
烏子勒沉默片刻,這是我的父仇,不可能假他人之手來做,我卻袖手旁觀。血債血償?shù)囊馑急闶?,如果撒出來的不是仇人的血,那就該是兒子的血?/p>
他們一邊商議,一邊等待天朝使臣的到來,終于有一天,探子來報,他們等的人到了。烏子勒將烏維叫到身邊,從馬后取出兩把小巧的鐵弩。
“這是我父親請巧匠打造的護(hù)身兵器,一共三把,有一把在作戰(zhàn)時失落了,只剩下兩把,”烏子勒將其中一具送與烏維,“你我弓射最準(zhǔn),守在天朝軍營牙帳附近,待他出來,一起射他,這弓弩速度驚人,兩具齊發(fā),他必定躲不過?!?/p>
烏維仔細(xì)打量,那鐵弩機(jī)簧精巧,箭枝短小,箭頭處彎著幾顆倒刺,在夕陽下銳光如洗,不是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