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頭三尺有神明,他滿心只想得到這句話,禁不住一身冰冷。
他在暗中怔了許久,方起身為蔭蔭燃了一柱香。
你來了嗎?
陳則銘將香舉過頭頂,閉目。
你若還在,便罰我吧,罰我萬箭穿心,死無全尸。我已是不忠不義之徒,不該善終??墒恰?/p>
他睜開眼,“可……我真不想愧對你……我自己也不明白……”剩下的話他遲疑片刻,又吞了回去,似乎這話一旦說出來便會驚到安息已久的家人。
又其實(shí),這話是哪怕故者也不能分享的,他所無法面對的自己最不堪的真實(shí)。若是說出來了,將來九泉之下,自己將來該拿什么面目去見他們?
他長久地沉默,最終將那香插入香爐中。
數(shù)日后,他與蕭定對飲時,多喝了幾杯,酒意上涌,忍不住抓著蕭定衣領(lǐng)怒道:“……為什么,為什么當(dāng)年你讓我親手燒死她?”
蕭定猝不及防,被他這一猛扯險些一頭栽到碗碟里去。雖然及時拿手肘撐住了桌面,卻還是把杯中酒撒了大半,不禁臉色一陰,頓時就要發(fā)怒。轉(zhuǎn)目見到陳則銘雙眼通紅,神色迷亂,顯然是大醉了,才有些惱火地皺眉,口中禁不住冷道:“什么為什么?因?yàn)榧谙疑喜坏貌话l(fā)!我不讓你燒死她,難道等他們回過神出來殺我?”
陳則銘看著他理直氣壯到平淡的表情有些怔住,漸漸松開手,蕭定嗤笑一聲,自行將衣裳整好。
陳則銘呆了半晌,苦笑道:“……果真是好道理?!?/p>
蕭定聽出他諷刺之下掩飾不住的失落,忍不住揚(yáng)一揚(yáng)眉,隔了片刻,卻顯出些意興闌珊的樣子來,只自顧自地喝酒,并不理睬他含糊不清的喃喃低語。
待到酒醒了大半,睜開眼,陳則銘看清四周時,駭?shù)脦缀跆似饋怼?/p>
他與蕭定都倒在床上,彼此身上不著寸縷。
陳則銘腦中轟然直響,一片空白,回過神第一個念頭便是我強(qiáng)迫他了?又打他了?
急忙查看,蕭定身上卻并沒什么傷痕,口中滿是酒氣,還在時不時說胡話,看情形倒似乎是兩人酒后亂性所至。
陳則銘張皇穿起衣裳,幾乎是落荒而走。
到了門外,才驚覺此刻已經(jīng)是深夜,并不能出宮門,只得到輪值兵士那里窩了一夜。
此后,陳則銘心驚膽戰(zhàn)等了幾日,也沒聽靜華宮鬧出什么消息,他這才安心些。仔細(xì)回想,卻只想得起彼此唇舌糾纏,欲火焚身那一刻,那種觸感既熟悉,又陌生,似乎是多年前的往事在夢中持續(xù),然而到底又有些不同。
陳則銘面紅耳赤,無地自容。
至于到底誰先開始,到底誰抱了誰,他腦中每每想到就是一團(tuán)漿糊,哪里想得清楚。
他不敢繼續(xù)深究,也再不敢去靜華宮。
自己之前頻頻跑動的沖動原來是這么回事情,原來隱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是這樣一種齷齪的欲望,全非自己所以為的看看就夠了。
他只是滿身冷汗,宛如暗夜踏空。
不等他徹底平靜下來,民間突然謠言紛起,傳說是皇帝病重日久,魏王趁機(jī)將皇權(quán)架空,名為代政,其實(shí)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現(xiàn)如今朝中真正號令天下的早不是萬歲爺,而是魏王陳則銘了。
這謠言不脛而走,眾口相傳,愈演愈烈,不多時便流入了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