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明德嘆道:“那樣多的奴才試食都無事,顯然下毒的人與萬歲獨處時間極多?!?/p>
蕭謹怔忪,“那為什么他又住手,饒了朕一命?”
黃明德也不明所以,“恐怕他另有他意?”
蕭謹聽這話,追問:“他會有什么緣由?”
黃明德道,“或者是看陛下尚不足為患,只是警告?”
蕭謹抱頭道:“朕糊涂了,朕給他那樣大的權(quán)力……”說到此,他又醒過神來,直直盯著黃明德,“連你也覺得就是魏王?”
黃明德連忙跪下叩頭,“老奴怎么敢武斷?!?/p>
蕭謹想呵斥他,卻終究沒了那種心情,退到床榻上,又摸著那奏章邊角,心中難定,如此怔了良久,才望向黃明德:“如果是你,會怎么做?”
黃明德一直跪著,不敢起身,此刻聞言作勢思考半晌才道:“老奴小時候未入宮前,見過馴虎玩蛇的把戲,當時老奴年紀尚小,見識也淺,猛一見以為是神仙下凡。那雜耍班子演了十七場,老奴便在帷賬外偷看了十七場。最后觀望清楚,才發(fā)覺那猛獸均是去齒拔爪的,這才想明白……若想避免猛獸反噬,非如此不能侍養(yǎng)?!?/p>
蕭謹怔忪,黃明德卻俯身下去不再說了。
蕭謹?shù)攘税肷危嫔蠞u漸露出恍然之色。
蕭謹將杜進淡暗中上的奏折留中不發(fā),私下召見了他三次。
之后,雖然依然不肯接受魏王單獨覲見,但君臣對答間的顏色卻緩解很多,后又因黑甲軍平定豫州部分地區(qū)賊亂,蕭謹對陳則銘再行封賞,對樸寒的找碴參劾,太明顯過分的也會駁斥。
外人看起來,之前那段微妙期已過,很顯然兩人是重歸于好了。
百官都松了口氣,不用再考慮站對站錯的問題了,私下也各自慶幸不曾有什么過激行為。
陳則銘卻心中忐忑,每次求見,黃明德會親自來辭,溫和解釋萬歲心情不佳,又或者事務(wù)繁忙。拒絕的理由層出不窮,陳則銘的心只覺得步步踏空。
韋寒絕更是笑容不減,一語中的,“萬歲若真是芥蒂全消,為什么還不曾將殿前司樸寒拿下馬?”
陳則銘聞言只是笑,“樸寒除彈劾我之外并無大錯,為什么拿他?”
韋寒絕看著他,“大人真的不明白?”
陳則銘笑而不答。
韋寒絕話語間并不挑明,但隱隱聽著,怎么聽怎么像是勸他及早自立的意思。陳則銘心中知道這少年是急自己所急,但他只能裝糊涂。
韋寒絕分析的是形勢,他沒看到過陳則銘的內(nèi)心。
蕭謹是陳則銘反掉蕭定后一手扶持的,蕭謹成功了,才是陳則銘的成功。反了提攜自己的君王,又反掉自己擁立的君王,他還怎么取信天下。誰會相信他并沒有野心,史官會如何描寫他的一生,他怎么去見九泉下的父親。
陳則銘在夜間一個人的時候,忍不住要摸自己的后腦勺,哪里到底有沒一塊骨頭,名為反骨。
他總是嘆息著垂下手。
撫摸那重錦斗篷,他還抱著希望,蕭謹不是蕭定,他一定會留下回旋的余地,于是自己能做的還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