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則銘哭笑不得，側(cè)過目光，閉口不答。

楊如欽翻身上馬，嘆道：“可惜啊，各人自有各人的命……”說著抱抱拳，露出笑意，“陳將軍，有緣再見……，若是無緣，自然就不必相見了！”

陳則銘聽他話中有話，似是顛倒，又似另有深意，有心詢問，卻見他不待答禮已經(jīng)撥馬而去。這人也奇怪，初見時但覺倨傲無禮，可這一番話下來，似乎又是另一種感覺，倒覺出些率真隨性來了。

那十名兵士無聲尾隨而去。一行人漸漸沒入宮門外的黑暗之中。

陳則銘看他們遠去背影，心中不安，返回書房面圣。

一入御書房，不由怔住，“杜大人？”

杜進淡站在殿中朝他點頭，不知何時到的。

陳則銘不記得有人提到過首輔大人入宮的事情，那么他該是白天下來一直沒出宮城?；椟S燈光下，這老臣似乎幾日之中便蒼老了幾歲，鬢角華發(fā)頻生。

皇帝坐在桌后，拿著手中一紙信箋，心不在焉的翻來覆去，臉色鐵青，也不知在想什么。

陳則銘低聲道：“萬歲?！?/p>

皇帝擡頭看他，一時間似乎沒反應(yīng)過來，靜了片刻才答：“怎么，楊如欽出發(fā)了？”

陳則銘點頭，忍不住又遲疑道：“他帶這么少的人，能突圍嗎……”皇帝皺眉看著他，“突圍？誰說過要突圍？”

陳則銘驚訝更甚。

杜進淡見他疑惑，出聲道：“這條計策是楊大人提出來的。當下城外大軍兵分三路，而中路是朝親王手下大將魏暉所轄，只這一路軍便有四萬之眾，如能策反，城下之圍立解?！?/p>

“策反？”

陳則銘不由怔住，想起方才楊如欽說那句“若是無緣”時的笑容，方知對方居然是抱了必死之決心前往，想著他年紀輕輕，居然如此豪情義膽，視死如歸，也忍不住心生敬佩。

可轉(zhuǎn)念再一想，這計策實在兵行險著。

此刻對方兵力遠勝己方，優(yōu)勢在手，未必樂意與你談判。只能期望楊如欽巧舌如簧口綻蓮花，導(dǎo)致對方豬油蒙心，可仔細想起來，可行性未免太低，不禁微微搖頭。

如今之計，卻僅剩下等待了，惟有盼望對方不將事情做到太絕，楊如欽失敗倒也沒什么，只要不死，皇帝的面子便是保住了，便還有回旋的余地。

這樣各自默然想了半晌，皇帝突道：“今日都有些什么人入宮？”

陳則銘仔細想了想，“都是些采辦太監(jiān)，也沒什么特別的人?！蓖Ａ似?，“但太后宮中請了個戲班入宮，說是太后要聽戲?！?/p>

皇帝笑了起來，對著杜進淡嘲道：“瞧瞧朕的叔父們，堂堂親王，居然扮成戲子出入宮闈，傳出去可不是貽笑大方?！倍胚M淡只笑不答。

陳則銘大驚，連忙跪倒：“是臣失察，不知宗室諸王竟然在其中。”這才明白皇帝要他包圍太后寢宮的真正原由。

皇帝揮手，“你那些兵士也不是人人都認得王爺，不知者不為罪?！?/p>

陳則銘心知此刻皇帝心思早不在這樣的小事上，謝恩起身。心道，這事態(tài)卻又復(fù)雜了一步，宗室諸王偷偷入宮，與他們之前擺出的和事佬面孔全然不符合，顯然居心叵測……，如今這事還能好好解決嗎，若是真要兵戎相見，那后果誰能承擔得起……這么一想，忍不住眉頭緊鎖。

皇帝把玩手中鎮(zhèn)紙，似乎是心事重重，或者又難以決斷，杜進淡兩人都不敢出聲，如此燃過了一柱香，皇帝突然起身，面色堅毅，“擺駕……太后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