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重鏡跌跌撞撞跟著跑了幾步,他眼瞎路又滑,陡然被一根橫倒著樹枝絆了一腳,一時(shí)不穩(wěn),直直栽了下去。
顧從絮“……”
那貓崽子還沒趴,相重鏡倒是先趴下了。
相重鏡半個(gè)身子跌進(jìn)泥水中,撐著手想要起身卻再次摔了下去,渾身狼狽不堪。
他艱難喘了幾聲,冰冷的水浸在臉上終于讓他有些回神,他眼睛瞧不太真,摸索著去尋他的木棍。
易郡庭沒拉住他,往前跑了好幾步才意識到相重鏡摔下去了,一回頭眼珠險(xiǎn)些要瞪出來。
——大雨滂沱中,那小山似的靈獸已經(jīng)咆哮著撲來,一爪子落地周遭地動山搖,連參天大樹都被它一尾巴掃倒。
而相重鏡卻似乎沒聽到耳畔的惡獸猙獰的咆哮聲,還在認(rèn)認(rèn)真真在泥水中尋他的木棍。
易郡庭嚇得臉都白了,不假思索地又沖了回來。
其他師弟更是連連驚叫。
“師兄!回來——”
易郡庭充耳不聞,飛似的跑過來,疾聲道“劍尊!”
相重鏡“啊”了一聲,終于摸到了他的木棍。
相重鏡渾身臟污,仿佛乞丐似的落魄模樣,更是讓易郡庭加深了心中所想。
易郡庭是自小聽著相重鏡事跡長大的,知曉相重鏡當(dāng)年在御獸大典上,僅僅只是靠著一把劍,便將當(dāng)時(shí)有望魁首的御獸修士震得低頭認(rèn)輸。
那一劍破開云霄的威勢,不知讓多少人轉(zhuǎn)道入劍。
他父親每回說到此事時(shí),眸中的憧憬和驚艷久久不散。
三界九州那么多人入劍道,但能有“劍尊”稱號的,卻只有相重鏡一人。
現(xiàn)在的相重鏡,卻被一只小小的靈獸逼成這番狼狽模樣。
易郡庭莫名有些難過“他果真一絲靈力都沒有了?!?/p>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跟著自己逃。
天邊明月,墮入泥污。
只是短短一瞬,易郡庭的思緒已經(jīng)飛到天邊去了,但手下動作卻沒停,艱難將相重鏡扶起,疾聲道“玲瓏塔就在附近,我爹派了人來接我,只要到了玲瓏塔,這只靈獸根本不足為懼!”
他說完,那靈獸已經(jīng)近到眼前,爪子落地將地面震得一晃,相重鏡雙腿一軟,又摔了下去。
這回,易郡庭猝不及防也被一起帶了下去。
他滿臉驚恐,艱難回頭去看那朝他們撲過來的靈獸,登時(shí)心膽俱裂,一聲“爹”險(xiǎn)些叫出聲。
易郡庭根本來不及拿出自己身上的法器,靈獸利爪落下的疾風(fēng)落雨聲仿佛墜落的巨石,壓迫感一點(diǎn)點(diǎn)逼近,幾乎讓他窒息。
就在此時(shí),連站都站不穩(wěn)的相重鏡突然一翻身,抬手將易郡庭推到身后,獨(dú)自對上那殺氣騰騰的靈獸。
易郡庭面如死灰,尖叫道“劍尊!”
不遠(yuǎn)處的少年們也都被驚住了,強(qiáng)撐著沒有暈。
就在眾人已經(jīng)做好了利爪落下后地上一片血肉模糊場面的心理準(zhǔn)備時(shí),相重鏡突然抬起手中的木棍,仿佛握劍般,勢如破竹襲向那兇獸的眉心。
耳朵上的耳飾驟然冒出兩簇幽火,順著相重鏡的手臂藤蔓似的蔓延而上,游蛇般纏繞在破木棍上。
兇獸沖勢僵住,巨大的豎瞳一縮。
相重鏡曲起一條腿坐在泥水中,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將臉上的臟污洗凈,手中木棍上的火被雨水澆上也不熄滅,反而火勢騰地壯大,無數(shù)火星子頃刻間化為劍意的模樣,如離弦的箭沖向頭頂?shù)膬传F。
轟然一聲巨響,雨水裹挾著漫天火星簌簌落地。
相重鏡面不改色,雙眼上的布條已經(jīng)滑了下來,露出一雙無情無感的雙眸。
他手中的木棍依然燃著幽火,面前的兇獸被鋪天蓋地的火焰震得堪堪停住,木棍尖和兇獸眉心命門只有半寸。
方才還要咆哮著要吃人的兇獸此時(shí)嚇得四只爪子都在顫抖。
猛獸對殺意和危險(xiǎn)是最敏銳的,它本覺得這人連逃跑都不會,應(yīng)該是最容易欺負(fù)的,但當(dāng)那火焰出現(xiàn)的剎那,此人身上全然無害的氣息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沾了無數(shù)血的殺意。
方才,但凡它晚停一瞬,眉心定要被那火焰刺入命門。
兇獸栗栗危懼,差點(diǎn)掩飾不住逃跑的本能,驚恐地瞪著相重鏡。
相重鏡在一片火焰中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那耷拉著尾巴的兇獸。
這兇獸看著和雪狼差不多大,但膽子卻比針大不了多少。
只是一根木棍,它竟然被嚇住了。
不光兇獸被嚇住了,在場所有人,包括識海中等著出手的真龍也被驚到了。
小龍猝不及防從燈盞上掉下來,“嘰”的一聲直直拍在識海里。
顧從絮沉默許久,再三確認(rèn)相重鏡的元嬰還被禁錮著,才一言難盡道“你……真的會劍?”
方才那木棍帶著幽火的氣勢,分明是如假包換的劍意。
相重鏡歪歪腦袋,渾身濕透卻顯得更加不羈,他淡淡道“你難道以為他們喚我劍尊,是作假的嗎?”
顧從絮“……”
顧從絮被噎了一下,沉默了。
他只是從來不知道相重鏡的劍意竟然不用靈力也能這般凌厲。
相重鏡漫不經(jīng)心地站了起來,方才那鋪天蓋地的火焰已經(jīng)不分?jǐn)澄覍⑺麩靡虏槐误w,隱約露出常年不見日光的蒼白身體。
相重鏡雖然臉皮厚,但不至于在小輩面前赤身**,他回頭看向坐在地上的易郡庭,道“有衣服嗎?”
易郡庭仿佛被嚇癡傻了,眸子渙散,呆呆看著他“???”
相重鏡正要再重復(fù)一遍,肩上突然憑空落了一件漆黑的外袍,他抬手摸了摸,發(fā)現(xiàn)那衣裳如鱗片似的質(zhì)地冰涼堅(jiān)硬,裹在身上又如衣物般服帖。
“三更?”
顧從絮將自己盤成一個(gè)圈,縮在識海角落,聞言冷哼道“別弄臟,回頭記得還我?!?/p>
相重鏡愣了一下,伸手將外袍攏在身上,失笑道“好。”
兩人都說了好幾句,神游太虛的易郡庭終于怪叫一聲,徹底回了神。
“劍劍劍劍尊——”易郡庭抖著手指著那不遠(yuǎn)處的龐然大物,又哆嗦著指向相重鏡,語無倫次道,“那個(gè)……那么大一個(gè)靈獸,劍尊就,火… …啊啊?。 ?/p>
相重鏡“……”
不遠(yuǎn)處的師弟們此時(shí)也跌坐在地上,瞪大眼睛,滿眼都是駭然和不可置信,比方才看到兇獸的模樣還要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