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伙計,拖了一個臟兮兮的麻袋出來了。他用手揮揮飛塵說道:“這位姑娘,你看這些你要不?”
文丹溪蹲下身一看,這半袋子竟然是番薯和土豆,而且還了芽!她高興歸高興,臉上卻一如往常,伙計看她幷沒有多喜歡,撓撓頭說道:“這些都是從南邊傳來的,擺在店里沒人買,我們掌柜的煮了吃一些,現(xiàn)在生了芽子不敢吃了,正準備拿回家喂豬呢?!?/p>
“好的,這些我都要了,你看多少錢?”這么多東西,伙計只收了她十文錢。文丹溪又囑咐伙計說若再要類似番邦外來的種子都給她留下?;镉嬐纯斓拇饝?yīng)了。
兩人抬著半麻袋東西也懶得再逛了。準備去來的地方等著車把式一起回村。
青陽縣離清溪村幷太遠,坐驢車不到半個時辰就到家了。兩人向車把式道了謝,抬著麻袋回家。
剛走到院前就見秦元和刀疤臉兩人正坐在她家隔壁的空房前。賀黑子正握著刨子刨木頭,秦元一見兩人忙起身笑道:“你們回來了?!钡栋棠樬s緊上前幫著把東西提進院里。
文丹溪隨口問道:“商量完了?”
秦元點頭道:“完了,哦對了,我剛才跟里正說了,這幾間房子以后就做我們的議事廳吧?!?/p>
文丹溪楞了一下,只說好道:“嗯,也好。”
“文大夫你忙吧,我們?nèi)チ肿永镛D(zhuǎn)轉(zhuǎn),有什么事,你叫一聲就行。”
文丹溪又跟三人閑敘了幾句,便折回院子,開始挽起袖子干活。她挑出外形完好的番薯把它們埋在土里,蓋上濕泥,本來是應(yīng)該施肥的,但她聞不了那味道,只好用草木灰來代替。過幾天,這些番薯就會抽出許多芽,待長成秧苗后便可以移栽到地里。她得抽空把房前屋后的空地都收拾出來。她記得明末時,整個中國天災(zāi)不斷,餓殍遍野,誰知這里會不會也這樣。不管怎樣,她先著手做些準備吧。
文丹溪暗自慶幸,幸虧她小時候是種過田的,在母親沒去世前,父親覺得鄉(xiāng)下的空氣有利于母親的身體,便在城郊買了一個帶兩畝地的大院子,閑暇時一家三口便一起種地。他們也不在乎收成,什么都想種一些。結(jié)果兩畝地竟種了二十多種作物,搞得跟植物園似的。路過的鄉(xiāng)親們?nèi)滩蛔∧盟麄儺斝υ捴v。三人也不生氣,還很謙虛的向附近的鄰居請教怎么種地。文丹溪想到自己的一家,臉上不由得流露出一種幸福中夾雜著感傷的神情。雖然她在神游天外,可手上的動作卻不慢。李冰雁也在一旁幫忙。
兩人正埋頭干活,就聽得一陣院內(nèi)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中間還夾雜著許多女人的聲音。文丹溪以為是有人來看病,忙凈了手迎出來。
等她出來一看,原來來的人幷不是本村的人,而且看這樣子不像是看病的。為首的婦人大約四十來歲,身材高挑,高顴骨,薄嘴唇,目光挑剔冷淡,一看就是副刻薄相。她的左右各站有一個丫鬟。
文丹溪微楞一下,上前問道:“這位大嬸,可是來瞧病的?”
那婦人眼中閃過一絲嫌惡,不待她剛開口,她左邊的一個紅衣丫頭白眼一翻,冷哼一聲:“誰來瞧?。磕悴挪×四?。怎么?你不會是氣傻了吧,連我家夫人都不認得了嗎?”
文丹溪蹙了蹙眉頭,心中已有些明白,她不由得一陣惱怒,但仍耐著性子問道:“瞧著眼熟,一時想不起?”
這時,中年婦人開口了:“文姑娘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兒前些日子剛被你氣走,怎么想起了嗎?”
文丹溪心中已經(jīng)確定她的身份了,這人正是周良俊的母親方氏,她眉毛一挑,微微一笑道:“平時來瞧病的人太多,哪能全記住”
“我再說一遍,我家夫人不是來瞧病的!”
文丹溪輕飄飄的接道:“我說她病了嗎?幾位有什么事盡管說?!闭f到這里她已經(jīng)是滿臉不耐煩,這家人到底想怎樣?婚已經(jīng)退了,小的老的都來煩她。難道她長著一副好欺負的模樣嗎?
方氏盯著文丹溪看了一會兒,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我家俊兒和王姑娘下月就要成親了?!彼f完,好暇以整的看著文丹溪,其他人也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文丹溪渾不在意的一笑:“周夫人這是親自來給下貼子嗎?真是榮幸之至?!?/p>
周氏也不跟她廢話,冷笑一聲道:“你太高估你自己了,我是怕你到時去鬧,我們兩家不比你家,來的客人都體面人家……我今兒個就是來知會一聲?!闭f完,她手一揮,身后的丫頭婆子們抱著東西魚貫而入。
方氏見東西都搬進了院子才用不高不低的聲音說道:“只要你不奢侈,這些足夠你過好下半輩子,我們周家也算對你仁至義盡了,你也別因為手頭拮據(jù)就去勾搭那些匪寇。你不為自己著想,也得顧忌一下先輩的名聲?!?/p>
一旁的李冰雁一聽這話,臉色大變,她張了張嘴剛要開口,文丹溪已經(jīng)說話了:“周夫人還請你口下超生。”
周氏似乎覺得跟她說話是自掉身價,她揮揮手像趕蒼蠅似的說道:“你別狡辯,清楚得很!”說完,繼續(xù)不緊不慢的往前走。
文丹溪此時已是怒極,她兩世為人還是頭一次被人這么侮辱,她能咽下氣才怪!她想也不想當下大喝一聲:“姓方的賤貨!你給我站?。 ?/p>
她這一聲喝斥把院內(nèi)所有的人都震住了,任誰也想不到她這么纖細的身子竟會吼聲這么有氣勢的臟話來。方氏的身子微微晃了晃,她的臉由白變青再變紅,死死的盯著文丹溪。一度,她以為自己聽錯了。這是她所認識的那個清高孤傲、滿肚詩書的文丹溪嗎?
文丹溪面無表情的走到她面前,盯著方氏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你不相信我會罵人是嗎?我告訴你,我本來不會的,可自從見了你們周家的人之后我就會了。我只是想讓你明白:你有嘴,難道我沒有?你能血口噴人,難道我就不能?你若敢壞我的名聲,我就壞你女兒的名聲!讓你周家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反正我已經(jīng)是被退過婚的人,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方氏一直不吭的盯著文丹溪,目光陰郁冰冷,文丹溪絲毫不怵,末了她沉聲補充了一句:“記住,這是最后一次!自己活也讓別人活,否則大家都別活!”說完這句,她大聲喊道:“把東西拉走!”